第1节(2 / 2)

平稳前行的马车猛地歪斜倾倒,其姝毫无防备,狠狠撞上车壁,火铳脱手,落出车外。

原来因年久失修,道路中央出现塌陷,不知被何人随手一张草席掩盖,车夫不知席下有大坑,驾车驶过,车轮陷入,这才引来一场事故。

随行的护院一拥而上,将她们从车内解救出来。

猛力撞击之下,轮辐断裂,整修需时,母女三人在路边等候,自有下人搬椅、打伞、倒茶,伺候周到。

谢氏适才一头撞上窗框硬木,半天缓不过来,只觉头疼欲裂,眼前一阵阵发黑。

其婉张罗着请略知医理的管事帮忙诊治,又叫小丫鬟来按摩。其姝见母亲逐渐好转,开始闭目养神,便一溜烟滑下路基,钻进高粱地里寻找丢失的火铳。

谢氏听到声响,睁眼只见鹅黄裙角在高粱杆间一闪便进入深处再看不到。

刚要叫人去追,就听远处马蹄奔腾如雷鸣般响起,寻声望去,只见浓浓烟尘从山坳后面荡了出来。

声势浩大,来者少说也得上百骑。

到底是什么人?

没有旌旗摇曳,不见衔牌黄伞,更听不到趟子手喊镖。

不是军队,不是官员,也不是镖队。

看这不管不顾,横冲直撞的模样,莫不是盗匪?

前些年西北战乱,有不少流寇往东来,如今虽说天下太平,谁知道有没有那时候遗留下来的歹人未曾缉拿干净!

谢氏吓得头都不疼了,一把捉住其婉手腕,果断道:“去,去找你妹妹,带她躲得远远的,千万别被人发现。”

其婉跟着父亲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世面,当然明白嫡母这话的意思,瞬间白了脸,反手去抓谢氏衣袖,颤声道:“母亲,咱们一起……”

“不行,我们这里好车好马却全是奴仆没有主人,一眼便露了相。”谢氏推她,“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马车赶不进青纱帐,空余车马不见人踪,更是昭告天下她们躲了起来,肯定也行不通,只能先保两个女孩子。

其婉都快哭了,“那……那我留下。”

“胡闹!”谢氏顾不上多说,吩咐心腹常嬷嬷将人拖走。

其姝对外间事一概不知,她在田埂上找到火铳,将将弯腰拾起,还未来得及站直,便觉脚下大地震颤,隐隐还有雷鸣似的声音传来。

不等她做出反应,二姐其婉与常嬷嬷已从晃动不止的高粱穗后现了身。两人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捉住其姝便往青纱帐深处去。

“到底怎么了?娘呢?我要去找娘!”其姝挣扎不止,可惜一个人怎么也大力不过两个人,只能像个麻包似的被拖着走。

不远处就是农人夜里看守庄稼用的高脚屋,常嬷嬷当机立断,“姑娘们上楼去,我在下面守着,若有人来,便引开他们。”

其姝惦着谢氏,仍旧不肯,其婉轻声劝:“只是暂时躲一躲,又不确定那些是什么人!”顿了顿又含着泪急促道,“若真遇上强人,你现在冲出去也于事无补。五哥与大姐少年早夭,母亲成日念叨,她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一切都好好的。难道你要在她面前出事,害她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成。”

说话间拉扯着其姝上了楼梯,推开木门躲进去。

谁知屋内早已有人。

那人背对大门站在窄窗前,墨黑的斗篷垂地,身形高大,挺拔如松,显然是名男子。

他听到身后的动静也不急,不紧不慢地收起手中的千里镜,回身朝她们走过来。

室内本就暗,他又背对唯一的光源,整个人隐在阴影中,只看得清一双藏着万水千山的眼睛。

其婉想起瓮中捉鳖的典故,瑟瑟发抖着张开手臂挡在其姝身前,姐妹俩默契十足地退向门口。

木门猛地被拉开,阳光汹涌而来,瞬间照亮了那人的五官。

其姝脚下一绊,她认得他,宪王府的六郡王裴子昂——是他率领皇帝亲军玄衣卫查实定北侯府的罪名,带人来抄了她的家!

“你们到这儿来做什么?”他开口问,声音清透动听,仿若泉水击石。

其姝却只觉得一阵阵寒意上涌。

永兴十四年,西北大捷,裴子昂率军回京。她正好与爹爹在京城,遂凑热闹包了天香楼的雅间围观这位未满十七岁就声名大振的少年郡王。那时也曾觉得他确实不负盛名,龙章凤姿,美如神仙。

谁又想得到,引京城少女竞折腰的传奇人物,竟会是助纣为虐的混账。

其姝在其婉的遮挡下摸出荷包里的火铳。

她想为家人报仇,斩去那强取豪夺的皇帝的臂助,除去他千挑万拣过继为储君的最佳人选。

不想裴子昂的反应快如闪电,其姝刚摸上扳机,火铳便被夺去。

枪口瞬间倒转,直指她额间。

裴子昂神情傲慢,姿态悠闲,却处处都透出不容反抗的凌厉气势。

其姝被他逼得一步步后退,直至抵上楼梯扶拦,退无可退。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看到的却不是那张冠绝京华的面孔——在他身后,云霞火烧似的漫上来,染红了整片苍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