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三十有二,郭氏为我怀了头子,你看她又做了什么?”刘秀叹息。
“郭氏痴傻,昔年为我偷偷用自己的嫁妆买军粮,阴氏身份贵重?同郭氏能比?郭氏那时一十方五,数次于雪中奔波蓟城邯郸城之间。千里送粮,送褥。自入雒阳来。伯姬你可知,私下郭氏如何称呼阴氏?”刘秀一桩桩数道,“她称她为‘阴姐姐’,秋日菜蔬本少,她却偷偷命给阴氏同她一般份利,便是看在这声姐姐,看在这份心思的份上,阴氏便不该对她,对她腹中孩子下手!”
刘伯姬不得不承认,刘秀说的桩桩件件俱十分有理。只是,她心头早有思量:“兄长,当日长秋宫之事,我们都没看到,谁知道到底是如何?说不定丽华只是一时心软,遂了许宫人的心思,让她得以进长秋宫呢。丽华素来便是心好,心软之人啊。”
“伯姬,这话你自己说,你自己信吗?”刘秀冷笑,“阴氏乃聪慧之人,她岂能想不到许氏的心思?纵一开始是许氏存了心思,她必也想过要顺水推舟了。否则她何必带许氏去长秋宫。伯姬你今日讲了半天,又讲我们年幼时的时,又故意提我当年对阴氏的慕爱。说来说去,不过都是在为阴氏辩解。伯姬你可是忘了,她要害死的是我的长子?”
“可大皇子好端端的并未有事,相反还康健的很。”刘伯姬一时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刘秀冷笑数声:“你是否只将阴氏当做你的嫂子,却忘了郭氏才是我的皇后?你心心念念的嫂子,要害死你兄长的亲子,你却说那是不小心,可以原谅。你可知皇后元气大伤后,卧在床上不得起身。却仍心心念念记着送特制菜蔬来劳军?为怕我分神,还命将士不得告诉我雒阳城中发生之事。你可知当全军最下等的军士都知道我的皇后,我的太子恐要撒手人世,我却仍被蒙在鼓中滋味?伯姬啊伯姬,你如此维护阴氏,当真只是因为你们交好?亦或是,你也有了自己的私心?!”
刘伯姬闻言心头剧震,面上却立刻做出悲伤的样子来:“不错,我是有私心!兄长啊,你一心只想换掉丽华,另选一个南地贵女来平衡南北两地之势,却忘了,无论选谁。都会有人觉得兄长你是喜新厌旧之人?都会想起兄长你曾说‘娶妻当娶阴丽华’之言来?”
刘秀闻言一震,心头怒气也消散了许多。
刘伯姬见他脸色不再僵硬,心知她找准了刘秀的死穴。她便继续苦口婆心道:“兄长与其另选南地贵女,不如继续用丽华,哪怕只给她一个孩子。便足以两全!既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彰显兄长君子本色,还能一举数得。”
“何来一举数得?”刘秀问。
刘伯姬知道,这下刘秀肯定是真的动心了。
她声音便平稳起来:“丽华如今无论有无害过皇后,兄长都当她害过,且让她自己也知道兄长的想法。但,兄长要表现出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如此,丽华必再不敢有贰心。同时,她身上背负有污点,日后无论是阴家还是她,都容易被拿捏。”
刘秀细想果然心动。只是:“如此对太子却是不公。”
刘伯姬听到‘太子’二字,心头一滞,她强笑道:“不是还有个许宫人么。她可是没有任何背景身家,若是皇后要撒气,兄长只管推出她去。”
刘秀闻言也是点头:“她还怀了我的子嗣,我虽然子嗣不多,却也不喜那等下贱之躯所孕育的孩子。也罢,看皇后的意思,若是要留着,日后那孩子正可给我的疆儿为奴为婢。”
刘伯姬点了点头:“家生的总比外来的好……外头何事竟如此喧哗无状?!”
刘秀也是皱眉:“来人,外头怎么如此喧哗吵闹?这成何体统!”
那小黄门匆匆自外本来:“陛下,陛下,来的是阴老夫人,因是贵人之母,无人敢拦。”
“她来作甚?阴识也来了?”刘秀厌恶道。
刘伯姬扣紧了手掌心,暗骂阴老夫人不失体统,竟跑到未央宫来大吵大闹。
那小黄门正要说话时,却听外头一声撕心裂肺地大叫:“陛下啊!陛下!皇后娘娘的亲婶将我的就儿打死啦!”
第55章
董氏这厢刚刚大闹未央宫,便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黄门急急忙忙往长秋宫而去。
“娘娘,”阿雪走进卧房,“未央宫程立求见娘娘,言及出大事了。”
“程立?”郭圣通一愣,“他怎么会这时候来?未央宫中到底……叫他进来。”
程立乃宦官,倒不用再立屏风相隔。郭圣通一时也想不通未央宫到底会出什么事,便不再想。只抱起了刘疆。
脚步声近,继而止。
“娘娘,”阿雪道,“程立到了。”
郭圣通抬起头来,便看到一小黄门冲她作揖道:“娘娘安好。”
“许久不见,程立你师傅腿脚可好些了?”郭圣通问道,“如今天已寒了,要多注意保暖才好。今年的碳钱可够使?”
程立闻言,不由得再拜:“多谢娘娘在宫外对师傅的照顾。前些日子我出宫办事,师傅说,娘娘送的药酒甚好,腿痛竟再未犯过。他叫我好好为娘娘做事,以为补偿。”
“何须,”郭圣通道,“你师傅是好的,你也是孝顺的。我当年只是顺手为之,也算是积福了。”
这程立并不简单,上一世,他能从最卑微的小黄门变成刘秀最信任的宦官,其人心思机敏可见一斑。他父母皆死于战乱,为师傅养大。师傅又因得不到治疗,而早早离世。
而郭圣通这一世想要在未央宫中收买钉子时,便注意到了还未发迹的程立。此时的程立防备心还无后来发迹后那般重,再加上郭圣通又叫人帮他照顾师傅。程立自然而然便投靠了郭圣通。
程立此次是冒险来长秋宫中禀事的,随意寒暄几句后,便立刻转到了来意上:“娘娘如今正在月中,我本不欲打扰娘娘,怎奈这事紧急。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得先同娘娘交个底子:那阴贵人的母亲刚刚一路闯到了未央宫,口口声声喊娘娘的婶子打死了阴家三郎君。”
“我的婶子?”郭圣通看向葵女。
葵女立刻道:“婢子这便立刻叫人出宫去郭府问询。”
“不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日特殊,想必今日长秋宫一举一动都会被翻出来细细辩究,如今不能出宫,若是出宫本来无事,也要有事了。”郭圣通制止了,她想了想又道,“叫阿露送程立出去,争执可以大些。”
程立表情一肃,明白这是郭圣通在为他洗清嫌疑。
是的,若长秋宫如今被人密切关注着,他若还这般小心翼翼地进出想必定会让人怀疑。但若是光明正大是同最爱笑闹的阿露争执什么,便不足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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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秋宫这头依旧装作什么事都未有发生,行事做派一如既往。
而未央宫,却实打实变成了戏台子。
闹闹嚷嚷,简直让人厌恶之极!
刘秀看了眼董氏的丑态,又看向刘伯姬。刘伯姬心头憋屈却依旧笑道:“兄长,阴家的确不足为虑。有此人在,阴家便成不了气候。如此便更方便兄长掌控全局,是耶?”
“郭家郭况虽心思鲁钝,不能做大事,却从为如此失态。”刘秀厌恶道,“端看如此,阴家为外戚,真是丢尽了我的脸面!”
刘伯姬心头暗暗叫苦:“兄长,阴老夫人所言郭家婶子打死三郎君之事,兄长要不要查查。这郭家婶子未免太过跋扈了些!”
刘秀点头:“的确应查,这郭家婶子是谁,从哪儿冒出来,怎么会同阴就撞上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脑补出了阴就看上了个美貌妇人,想要霸王硬上弓,结果妇人贞烈,竟错手打死了阴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