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吴汉拍案而起,“仲华兄你竟然让皇后娘娘身处险地!如今太子年幼,怎么能让皇后娘娘离开太子?你莫告诉我,太子也被你们带来了!荒唐!荒唐!若陛下有个万一,太子便是我汉室血脉的唯一延续。你们怎么能……”
“太子未来,”邓禹道,“只是,你待会儿注意些,莫激动,皇后娘娘如今已有皇嗣在身……”
“什么!!!”吴汉急了,“糊涂!糊涂啊!那更不能让皇后娘娘来了啊!天寒地冻的,这一路,你们走了不到二十日便到了这略阳,皇后娘娘怎么吃得消啊!仲华兄,你糊涂啊!若陛下有个万一,皇后娘娘腹中的……”
说来倒是好笑:当年刘秀还未称帝时,曾不小心中了敌人的埋伏,因而晚回了一日营,当时便有人传刘秀已死,干脆散伙回家种地去。而吴汉那时候就跳出来说,刘秀虽然死了,但刘縯却有子尚存,可以去投奔刘縯,那也是汉室血统。
此言后来被刘秀知道,很长一段时间,刘秀都深为不喜吴汉。后称帝时,还专门让人对吴汉进行了思想教育,使其坚决认定:只有他刘秀才是真龙天子!
可没想到,吴汉的思维比较有延伸性,不仅认定了他刘秀是真龙天子,还顺便认定了,只有刘秀的儿子,才有资格成为汉室正统。
如今刘秀一昏迷,他便立刻想到了还在长秋宫练习走路的小太子刘疆来。
只不过这一次,邓禹同他的看法相类:刘疆既然已封太子,那么无论年龄几何,那都是板上钉钉的小太子了。陛下若是有个万一,继承江山的只能是太子刘疆。
可江山易主,特别是让还不会说话的稚童来做这大汉之主,少不了又是一番风起云涌,权利交替之际,只怕又会血染……
“但愿陛下能安然无恙。”邓禹道。
吴汉一愣,方道:“是啊,神明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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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郭圣通放下手中陶碗,看向吴汉,“吴将军想要回去?”
“汉,不得不回去!”吴汉道。
“所以你并不是来征求我的意见,而只是来通告我一声你的决定?!”郭圣通眸中有些冷意,她拍案而起将怒指吴汉斥道,“吴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不将本宫放在眼里,谁给你的狗胆,让你竟敢如此自作主张!当真该杀!”
“陛下未醒,军营中诸事不调,娘娘无法做主,汉唯有一力承担,他日若陛下要追究责任,汉万死不敢辞!”
郭圣通叹了口气:“吴汉,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的眼光?”
吴汉脸色一僵,便听邓禹道:“昔日那自污的法子,便是娘娘的授意。”
吴汉一愣,脸色大变:“娘娘您……”
“我如何?”郭圣通道,“陛下多疑,我素知道,只是我却不愿见他因多疑之心,失去你们这些左膀右臂。毕竟,这汉室的天下,是你们一刀一枪拼出来的。陛下不会忘,我不会忘,他日的太子长成时也必不敢忘。”
这是一个承诺,一个美好的,让吴汉也不得不心折的承诺。
“今次之事,是我做的决定,陛下那里我去说,陛下的亲卫那里,自然也是我去说,”郭圣通道,“你等将领,征战沙场,为我大汉鞠躬尽瘁,我怎能让你等再如此小心翼翼,做事提心吊胆?”
“娘娘!”此言正中吴汉心头隐秘之事,他忍不住跪倒在地,泣而出声,“景丹将军之事,实不相瞒,着实寒我等之心啊。”
郭圣通闭上眼,面容悲戚:“景丹,景丹将军。唉!”
她复又强作安慰状:“或,陛下也是不得已为之。子颜毋忧,今日早做休息,明日便带军士回去吧。”
“娘娘……”吴汉道,“那些亲卫是不允的,我能只身一人回去便足矣。”
“不允?”郭圣通冷笑,“为何不允?”
“亲卫身份高贵,岂能做下人之事?这一路劈材找食驾车,皆是我军士所为。”吴汉言语中不仅也带上了几分怒气,“他们只守着陛下一步不动。”
“真是,好大的气派!”郭圣通站起身来,“且带我去见见--这些高贵的亲卫大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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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见有人靠近,那些亲卫军纷纷拔出剑来指着为首的郭圣通,“不得靠近!”
“大胆!”郭圣通怒斥,“本宫的路你都敢挡?!”
“你是……”当首的一个唬了一跳。
郭况从怀中掏出郭圣通的凤印来:“还不跪下!”
这跪礼却是轻易不得的,一般常见于正式的典礼或犯大错时方得用。男儿膝下有黄金,哪家的男儿动不动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岂不笑掉人大牙?
可如今,郭况手持凤印说出此话来,这些亲卫军却一个个‘噗通’跪在地上不敢乱动:无他,很明显,凤印的主人皇后娘娘已勃然大怒了。
“你们是嫌暴露的不够彻底?”郭圣通冷笑,“还是说,自以为包下一个庭院来,便可高枕无忧?!荒谬!此还是公孙述的地盘,你们一个个虽不着亲卫服饰,却天天站在陛下卧房门前,形色威严。还真以为不会为外人所觉?若陛下但凡因此出一点意外,你们与汉贼有何区别?”
字字诛心不过如是。这些亲卫军当即便吓得浑身颤抖。
“金吾卫,”郭圣通冷笑从他们面前走过,“我大汉最精锐的金吾卫便是如此?当真是可笑!可悲!所谓金吾卫,陛下重伤你们无事?所谓金吾卫,陛下已病倒,你们却还在耍威风?所谓金吾卫,若都是你们这样,不要又有何妨?”
亲卫军中,有南地之人当场便要发作,邓禹却紧随其后:“你们今日之行事,传回家中,只怕父老皆为之羞愤欲死!此中北地之人我便不说,只说南地之人,我邓禹耻于与你们同出南地!”
邓禹乃刘秀的头号心腹,这一点作为亲卫军的他们自然是相当清楚的。且,邓禹又为大司徒之职,在南地氏族中威望非常。此时他说了这话,那些个出身南地的亲卫军,羞愤的恨不得立时毙命。
郭圣通便在此时猛然推开了卧房之门。
陈大夫正在打盹,忽闻门响,便是猛然一跳,眼睛都还未睁开,嘴里却开始说:“药好了?都准备好了?”
郭圣通站在门口,看着卧榻上仰躺着的那个人。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
“阿姐……”郭况道,“您不进去?”
郭圣通回过神来,踏了进去,陈大夫如今已是清醒了大半,看着郭圣通心生防备:“你是何人?”
“我是他的皇后,”郭圣通道,“也是……”
也是,他的仇人。
她没有理会陈大夫闻言后的作揖,只是慢慢走到他的塌边。她低头,看着床榻之上的刘秀:他瘦了,脸色苍白了,唇干裂出血,鬓发有些花白了……原来,已然过了这么多年了。
“文叔,我来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