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棵大榕树,树荫重叠,在这深秋的阳光里,依旧驱不散那股沁骨的凉意。
顾惜若拧了拧眉,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将整个禅房前的格局了解清楚。
“丫头,走,咱们先去见云隐法师。”顾硚握住她的手,缓步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当听到禅房里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他立即推开门走了进去,绕过林立的书架,就走到了禅房最深处。
顾惜若立于顾硚身后,暗自惊叹于禅房内排立的书架格局,抵不住好奇心的打量着,目光依次掠过那大大的“禅”字,榻上放置的矮几,最后定在了正对着他们的老者身上。
光头,白眉长须,年约五旬,身披赤色袈裟,双手掐指放置于膝上。
应该就是顾硚口中的云隐法师。
感觉到他二人停在面前,云隐法师才缓缓睁开眼,一双看遍世间百态的眸子平静无澜,却恍若蕴含着一股力量,径自越过顾硚的肩头,与顾惜若灵动好奇的眸光相撞于一处。
顾惜若微微蹙眉,却没有转开双目,坦然的立于顾硚身后,接收对方打量的同时,自己也谨慎的审视着将她称为“有缘人”的——法师。
霎时间,整个人,却是少见的沉静如水!
顾硚眉峰高高隆起,不着痕迹的挡住他的视线,微微欠身,朝着云隐法师恭谨道:“大师,顾某冒昧打扰,还请见谅。此次前来,实为情非得已。可顾某家中有亲人遭人毒手,急需您后院种植的药草来医治,还请您慷慨解囊。顾某感激不尽。”
云隐法师从顾惜若身上收回了视线,朝顾硚微微颔首,淡淡一笑,“顾将军虽多年未曾来此,老衲却并未忘记你为本寺所做的捐献。更何况,老衲种植那些药草,本来也是为着治人救人所用。此次能够使其发挥出应有的作用,老衲也倍感欣慰。”
这便是应下了。
顾硚顿时松了一口气,欠身感激道:“如此,便多谢云隐法师了。”
云隐法师颔首,重又抬眸,看向他身后的顾惜若,开口问道:“这位,便是顾将军的掌上明珠了吧?”
顾硚眸光微闪,点头。
目的已达到,本欲开口告辞,却又听云隐法师缓缓道:“顾将军,你这掌上明珠,可真是灵慧天成,实乃我佛所求的有缘之人啊……”
“有缘之人啊……”
顾惜若和着他的节奏,摇晃着小脑袋,慢吞吞的述说着,待接收到顾硚暗含警告的目光时,才不甘心的停下那颗小脑袋,很是不以为意。
倏地,脑中灵光一闪,她玩心大起,从顾硚身后探出个头来,笑嘻嘻道:“大师是吧?既然我是你口中的有缘之人,那是否应该做些什么来加深我与佛祖的缘分呢?”
云隐法师摇头,浅笑,“既是有缘之人,便是缘由天定,无需巩固。”
“非也非也,”顾惜若摇头晃脑,颇显古灵精怪,“世上最无坚不摧的感情,也有被完全削弱的时候,或为形势所迫,或因时空所阻,想要长久维系此份情感,便需要做些什么来加深几分。大师深谙世间佛法,想必于此也是颇多体会。”
云隐法师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深若古井的眼眸里快速划过一丝诧异,只是转瞬即逝,神色坦然如常,念一句虔诚礼佛语后,淡淡问道:“那依施主看来,该如何加深此份缘分?”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顾惜若得意扬眉,纤纤素手指着身旁排立的书架,“这很简单。只要你把那些书籍都送给我,这份缘分自然就能长久维系了。”
“若若,不得胡闹。”顾硚立时叱道,脸上却不见丝毫不悦。
云隐法师微怔,顺着她的纤指看过去,眉头不易察觉的拧起,心思百转千回后,才缓缓开口:“这些书籍,皆是寺中的典藏。老衲也做不了主。”
顾惜若瘪瘪嘴,摆明了不信。
方才她一路走来,的确看到不少经书,可所指的这些书籍,与佛经并不同。
若她的眼睛没花,那书籍上面所写的那两个字,明明白白就是“奇门阵法”四个字。
当今天下,东梁国乃诸多阵法发源地,尤其是东梁国皇室子弟深得国师游弋亲传,于阵法上造诣颇深。
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便是——佘煜胥。
至今为止,恐怕还未曾有人能够超越过他。
可一连几次都在佘煜胥手里吃了亏,顾惜若心中早已愤恨不平,做梦都想着能够从他手里翻一回身,若是能够学到些许阵法,指不定会对将来有所帮助。
是以,有这样好的资源和机会,她不牢牢抓住,那就是个傻瓜。
顾惜若从来都是个行动派,身随心动下,还没等云隐法师点头同意,就已经蹬蹬蹬的蹭到那排书架前,魔爪一揽,一叠泛黄的书籍就蹭到了她的怀里。
她的动作很快,秋风扫落叶般挥袖掠过,书架上就空出了一大块,等顾硚和云隐法师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抱着与其鼻子齐高的书籍欠身感谢,堂而皇之的走了出去。
末了,还远远听到她微喘的声音:“大师,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今日这些书,指不定将来能够救人命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今日你借给了我,也不会吃亏的。”
顾硚脸色发烫,对于宝贝女儿这副不经同意就拿东西的德行,实在是无言以对,连忙垂眸,不敢对上云隐法师的炙热视线。
“顾将军,老衲稍后会让人带你去后山采药。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云隐法师道。
顾硚冲他感激的点头,又想到自己女儿的种种行径,一张脸烫得越发厉害了,简单告了声辞,就狼狈离去。
云隐法师见状,捋了捋长须,唇角轻扬。
……
顾硚合上门,左右环顾了一下,忽闻耳旁有人轻喊,随之叹息了声,大步走了过去,将藏身于榕树后的某女提着衣领揪了出来。
可见她此刻还紧紧抱着那摞书,他弧形完美的唇角狠狠的抽搐了下,颇是哭笑不得。
顾惜若瘪瘪嘴,低垂着脑袋,宛若死猫,双脚笨拙的在半空中踢打,硬是不开口,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知道错了吗?”顾硚眼里划过一丝无奈,板着一张脸,严肃问道。
顾惜若下意识就摇头,不小心瞥到他挑眉的神情时,连忙缩了缩脖子,双脚踢打了下,颇为艰难的点了点头。
“知道错在哪里了吗?”顾硚继续问。
顾惜若不耐烦了,扬眉看着训人训上瘾的人,踢了几下他的腰,语气很冲,“老爹,我拿的东西又不是你的,你这么凶做什么?而且,人家大师都没说什么呢,你又何必多加操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