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要是早个一两月听到,她估计还真会高兴一阵,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闻芊哼笑一声,修长的眉目不以为意地眯得慵懒,“谁告诉你,我不想上京的?”
郭昀那面无表情的脸忽然沉了沉,似乎有些意外,还没等开口,客栈门边几匹骏马打着响鼻停下,待看清马背上的人,他神色蓦地一凛。
“你和锦衣卫勾结?”
“勾结?”她好笑地颔了颔首,“嗯,对郭公公您而言,确实是勾结——其实也谈不上,因为我呢……”
闻芊勾起耳畔的头发,笑靥如花,“也算是半个锦衣卫的人吧。”
说话间,杨晋已翻身下马,大约是不解她在此处作甚么,迟疑了片刻仍决定过来看看。
郭昀好似很不想与他打交道,眉头微皱,不沾阳春水的手指破天荒的自己把帘子给揪下了,“起轿。”
两个轿夫很快麻利地举起抬杠,走得四平八稳,在杨晋行至她身后时,小轿已抬出数丈之远了。
他顺着闻芊的目光望了一下,“郭昀吗?他寻你作甚?”
“也没什么。”她不在意地转过头,“可能是想来找你麻烦的。”说完见杨晋的视线还盯着轿子的方向,表情很是认真,闻芊像是想起了什么,便将唇角微勾,伸出食指来在他下巴上轻轻一撩,“往后可得记着罩我哦,杨大人。”
滑腻的指腹冷不防在他肌肤划过,杨晋好容易压下满身的鸡皮疙瘩,一挫身,某人早千娇百媚地朝马车走去了。
他莫名地拿手背擦了擦下巴,那上面有浅浅的胡渣,余温犹在,怎么蹭都带着点细腻的触感。
*
北上这一路甚是和平,除了日渐变冷的天气和不时落下的雨雪,倒没出现什么令人担忧的事。
众人沿途仍旧在驿站、小镇或是乡村落脚,行程不快不慢。
这日是个艳阳天,早起时,客店已备好了热腾腾的油旋和千层饼,葱香四溢,咬一口再就一口热粥,滋味别提多美了。
饭点闲着无事,几人把桌子一拼较量起手腕来。
此刻当中对坐的,恰是朗许和杨晋二人,在被一连干翻了三四个锦衣卫后,众人只好将杨晋推出来,以求扳回一局。
一个是身形强壮,力大无穷的巨人,另一个是武艺超群,不可小觑的锦衣卫百户。
虽说在个头上比较,杨晋看上去委实可怜了些,但他腕上的力道却大得惊人,甚至还能带笑和朗许对视。
一帮锦衣卫围在桌边吱哇乱叫的起哄。
闻芊才上完妆,扶着楼梯往下走。
那两人额头都见了汗,隐隐凸着青筋,她鞋子刚踩到最末的一级台阶,就听到“啪”的一声轻响,随后是锦衣卫们拍桌敲碗,胜利的嚎叫。
游月和菱歌坐在角落里,满眼鄙夷的看着这一幕,大概也认为男人不管长到多大年龄,在某些事上永远都维持着三岁的情商。
“杨大人!”
杨晋收回胳膊,尚未掩笑意便抬眸向门外看去。
年轻的驿卒跑得大汗淋漓,在四周寒冷的气流下居然在往外冒热气,“有您的一封信,八百里加急从济南送来的。原本是送到徐州,结果您先走了,徐州的邮差见信来得紧急,这才派人快马加鞭赶追来。”
一听“济南”二字,他瞬间敛容,忙起身拆信。
不知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闻芊只远远见他不过才扫了两行,就面如菜色,先前的轻松得意一扫而光。
“快去牵马、套车、收拾行李……来不及了,今晚可能要辛苦大家赶夜路。”
在他紧张的语气之下,众人也跟着战战兢兢起来。
匆忙打包了些干粮食水,两队人马仓促上路。
车子行在两旁郁葱的白松之间,头顶上稀稀拉拉的阳光一晃而过,杨晋握着缰绳,有条不紊地驱马而行。
几个小姑娘已在颠簸中睡熟,闻芊便爬出车外,和他一块儿坐着。
杨晋看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让了让,腾出些位置。
“怎么突然这么急?难道皇帝召见你了不成?”
提起这个他就叹气,摇头说不是,“信是我爷爷写的,催我快些赶路,必须在大雪之前抵达济南府。”
对此闻芊倒还有点印象,依稀记得是个三朝元老,很能打的老将军。
她抬起一条腿踏在车沿上,一手抱着膝,一手在他身上比划道:“堂堂锦衣卫百户,这么长一条好汉呢,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怕爷爷……羞不羞啊?”
言语间,她手指正停在他脸颊上刮了刮。
虽叫闻芊嘲讽了一回,杨晋却也不反驳,只是无奈地笑笑:“你不明白,我们家里就属他最厉害,小时候真是把我教训得好惨,而且还揍得人还不了手……”
闻芊不以为意:“一个老人家……”
看见她的神情,杨晋淡笑:“你别不信,这条胳膊便是被他打折的。”
他挽起衣袖,正是上回受伤的那条手臂,隐约能瞧见那小臂接近手肘的地方有明显的青紫,连皮肉也往下凹了些许。
当日上药只解开了前襟,闻芊并未发觉他此处还有如此重的伤,眸色立时暗了暗,修长的手指在他臂膀处按了几回。
“亲爷爷?”她哼道,“敢情不是长子,能下这么重的手。”
“没办法,谁让我那会儿学坏了。”杨晋眼睑微垂,听语气好似并不怨怼,反而透着一股平和安然。
“学坏了?”闻芊好奇道,“你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