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生的稳婆把刚出生的婴儿放到玉盆里,替她洗了个澡,剪断脐带,用柔软的毯子裹着送到卫湮面前,诚惶诚恐道:“皇上……是个公主……”
婴儿不哭不闹,皱巴巴的小脸通红一片,闭着眼咂了咂嘴。
许是因为这个孩子是心尖上的爱人所生,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卫湮的一颗心就柔软的不得了。
他从稳婆手里接过小小的女婴,语带责备,道:“哪里来的公主?是太女殿下。”
宫人们不敢反驳,跪了一地。
卫湮抱着孩子进了寝宫,他俯身抚过榻上元潇苍白的脸颊,握住她的手,道:“汤圆儿,你受罪了。”
元潇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卫湮哈哈大笑。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儿,肃了眉眼,道:“你是朕与汤圆儿的女儿,是青史上女帝第一人。生而为帝,铮铮傲骨。铮铮,便是你的名。”
生而为帝,铮铮傲骨。
纵观青史,再没有这样一个帝王能对着刚出生的婴儿说出这样的话。
一出生就是太女的卫铮铮受尽了卫湮的万千宠爱,朝堂上文武百官跪了又跪,也没能求得卫湮收回成命。
两岁半,卫铮铮搬出卫湮的寝宫,独居流华宫,在太傅的教导下,开始识文断字。
卫湮下了朝,做的最多的事,便是亲自检查她的功课,也时常在夜里,挑亮灯火,拿了书卷细细教她品读。稍大些,元潇便迫不及待教她习武。
后宫也不总是平静的。
自元潇入宫以来就形同虚设的后宫嫔妃们早早就坐不住了,私下里让娘家联合起来在朝堂上给卫湮施压,让他改立太子。明面上,嫔妃们心机用尽,花样百出,与元潇斗智斗勇。
其实卫湮的嫔妃不算多。
只袁妃、岑妃、虞妃三人,只因这三人皆生下了皇室血脉,才得以留在后宫。其她的美人秀女,早在元潇入宫时就被卫湮派人遣送出宫了。
袁妃生了皇长子卫夷,虞妃生了皇次子卫秦和三公主卫玥,岑妃生下了四公主卫珃。
卫铮铮行五,上面有两个皇兄,两个皇姐。
她在宫里一日日长大,皇兄皇姐们从不与她亲厚,每日里除了看书习武,就再没有旁的事可做。
识很多很多的字,看很多很多的书,写很多很多的字,与护卫们过招,这些就是她整个童年。
最快乐的时候,是听从国子监请来的了闻和尚给她讲些皇宫外面的趣事。
这样的生活环境和无休止的功课,让卫铮铮比同年的孩子都要成熟得多。
皇兄们还在摇头晃脑背着《诗经》时,她已经在反反复复研读《权谋书》,皇姐们为了新得的珠花笑意灿烂时,她已经跟在卫湮身边看他批阅奏折。
卫铮铮五岁那年,卫湮卧病不起。
太医院里的太医们束手无策,卫湮的弟弟,齐王卫汀病急乱投医找了个乡下土郎中去给卫湮看病,郎中开了个偏方,方子上的药材缺了一味遍寻不得。
卫汀急红了眼,亲自带着侍卫们去山野之地采药。
那一年五岁的太女暂代朝政。
明黄色衣袍的卫铮铮站在龙座之下,冷着眼看着殿上百官们眸底的不屑与不满。
印象最深的,是官居九卿之首的奉常孟时臣。孟奉常在她第一次上朝时,就摔了笏板,连声道:“糊涂啊!糊涂啊!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一句“牝鸡司晨,惟家之索”着实让卫铮铮难堪了一把。
但她不能在臣子面前失态。
甚至面上一点怯意与脆弱都不能显。
她心中清楚,一旦她表现出懦弱来,就意味着她辜负了卫湮对她的期望。
为了她的太女之位,这些年卫湮在朝臣心中,已经从一个明君,变成了一个一意孤行不辨是非的昏君。
卫铮铮想,她不能让卫湮失望。
她一步步下了九层玉阶,俯身捡起孟时臣摔在地上的笏板,道:“本宫的太女之位,是父皇给的,本宫从未做窃权乱政之事,何来‘牝鸡司晨’一说?”
孟时臣冷哼一声,道:“从古至今……”
卫铮铮笑盈盈接过话,道:“从古至今,哪有女子掌权的道理?”她缓缓转身,拾阶而上,爬到龙椅上坐下,将手上的笏板狠狠摔在殿中,道:“本宫不介意做这古今第一人!”
五岁的幼女,声音里已不见一丝软糯,冷冷清清又带着孩童特有的声线。
她直视着殿中的百官,桃花眼里沉沉如寒潭,道:“本宫知道众卿心中对本宫有诸多不满,不妨一一说来给本宫听听?”
百官们心头漫出寒意——太女殿下不容小觑。
等到退了早朝,卫铮铮挥手让侍者们离开,抚摸着身下冰冷的龙椅,哭肿了一双眼。
第二日上朝,她仍旧是那个不露悲喜的太女殿下。
半个月后,传来卫汀在寻药途中跌下悬崖意外身亡的噩耗。
卫汀以粉身碎骨为代价,集齐了药方里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