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要……要饭的？

他的亲生儿子，竟说他是要饭的？

周高明愤怒到极点, 一口气没喘上来倒在了草堆里, 看着小伟和张富手拉手的跑开, 心里却突然空空，又难受到了极点。

那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他低头看看自己脏污的手，又看看自从断了后就基本没用过已经萎缩的不成样子的双腿，他不得不承认, 他这个样子是真的像要饭的。

他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抬起手时, 看到的却是布满灰垢的指甲。他没有去揉眼睛, 而是定定看着手，任由眼睛慢慢红了。

周高明的事儿周家其他人并不关心，大年三十的团年饭, 也不过是周小如端了碗鸡鱼的边角再加两块肥肉一些米饭, 往他面前一摔罢了。

不过今儿却让周小如有些意外，因为周高明既没抢着端过饭碗，也没像往日那般怒瞪着她一副想打她的模样。他只是低着头没有反应，好一会儿抬起头时眼圈却红红的，像是哭过了一样。

只不过他这种人，会哭吗？亲娘没了他都能躲在外面不回来，他压根就没心！

周小如不为所动, 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小如……”周高明却叫了她。

周小如停脚，侧身淡淡瞥了他一眼。

没说话，但那眼角眉梢都是厌恶的模样, 却叫周高明的呼吸滞了滞。

见周高明不说话，周小如便又要走。

周高明这才急急忙忙道：“张根……张根和你大嫂，他们……他们是……”

周小如明白了。

她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周高明，慢慢恶劣的笑开：“是啊，没错，大嫂和张根早就是一对儿了，三哥和我都同意大嫂改嫁，我们还同意小伟和小磊改姓张呢。大哥，你高不高兴？”

周小如再一次叫大哥，却是带了满满恶意。

周高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然而他看着周小如，自然而然就想起从前王氏有多偏疼这个妹妹，因此那到了嘴边的恶言，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若娘还活着，她绝不会允许发生这种事！

周小如的确有了报复的快感，但是看着周高明此刻凄惨的模样，心里却并没多么开心。想到王氏临终之前还对这些儿女放心不下，想着她还叮嘱三哥千万别跟周高明周河源计较，周小如的心狠狠酸了酸，带着七分怨气三分难受，她道：“周高明，你给我好好活着，一辈子忏悔你做过的错事才行！若不然，你死了也没资格见娘！”

周高明没说话，他只是深深埋下了头。

而周家里，吃过饭后上了茶，周山海一边喝着一边跟张根说话：“待春天里暖和些了，我便要去京城，暂时那边情况还未定，所以大嫂和两个侄儿我应该都不会带。只就这么丢下他们我也不放心，所以想跟你谈谈，看看选个日子叫你们成亲。”

本只是各取所需的凑合，但真这么相处下来，张根不知不觉就对陈氏上心了。这虽是个嘴上不饶人也绝不肯吃亏的，但却是个能记住别人恩情，心存感激并觉得应该回报的。而她对小伟好，对他也好，虽说论长相远远比不过梅花，但论贴心，论相处起来叫人觉得简单舒服，她却强于梅花无数倍。

媳妇孩子热炕头，在这大冷天里，他是真想早些娶了陈氏。“行，那我今儿回去就查黄历，定什么日子你这边都可以吗？”张根小心翼翼问。

周山海看向陈氏：“我这里都可以。”

都是过来人了，陈氏也没害羞，想着周山海若是去了京城，那她的确早一点嫁了的好，也省得回头她再嫁时，周山海这边还要麻烦。

“我也都可以。”她点头说道。

张根看着陈氏忍不住笑：“好，那我今儿回去就查黄历。小伟他娘，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陈氏见他高兴的模样，终于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了，微微红了脸，她抬脚就往外走：“我去看看灶台上和的面怎么样了，你们说。”

周山海也笑起来。

大半年过去，他看得出来，这两人都上心了。

“不过，开春我们去了京城，你和大嫂就搬到县里吧。明年应该在府城那还会找地儿再开一家铺子，需要人，另就是小伟那边在私塾读书，我们不能陪着，你们得陪着。”

张根没犹豫就答应了，小伟的前程陈氏很在乎，而他家张富也又长了一岁，也得考虑了。

一番谈下来，张根带着张富高高兴兴走了。

晚上吃过饺子，因为周山海的习惯，周家今年仍没有守岁不睡的习惯，天还没黑陈氏就和周小如去了西侧间，何秀婉去哄小宝珠睡觉，周山海在屋里坐到天彻底黑下来，这才出门走到草堆那。

周高明靠在草堆上发呆，听到声响抬起头。

周山海静静看着他。

两人都没说话，好半晌，他才道：“过完年，我就要去京城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周高明冷冷嘲讽：“去就去，跟我炫耀什么？想看我羡慕你嫉妒你，还是跪下给你磕头求你带我一起走？我就算能给你磕头，你能带我走吗？”

周山海没回答他的话，自顾道：“大嫂年后会嫁给张根，小伟我在县里给找了私塾读书，他们亲事定下后会也会去县里。待过两年，我在京城安稳了，就会接了小伟和小磊过去，至于大嫂和张根，看他们自己的意愿。”

不知是不是因为提起小伟和小磊，周高明竟不吭声了。黑暗里他紧紧盯着周山海，片刻后却突然长出了一口气，垂下了头。

不在乎娘，但到底还是在乎孩子的。

这个人，总算是最后还有那么一点点芝麻一般大的良心。周山海道：“正院，你这辈子就别想进了。年后大嫂嫁了人，东院你想进就进吧。”

话说到这，周山海就没什么和周高明说的了。

周高明却在周山海走到正院门口时，突然道：“山海，你觉得娘有没有怪我？”

周山海本不想回答，但他敏锐的察觉到今天的周高明和往常不一样了，因此他停下脚，道：“小如怪你，我怪你，大嫂怪你，二哥怪你，小伟小磊还有小曼，统统都怪你。但是娘……不论活着还是死了，她大概是唯一一个不怪你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