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2 / 2)

小师弟这才悻悻地低头往里面走。整个婚礼过程中都心不在焉,眼神不时朝人家新娘子身上瞥。王汀不得不示意周锡兵坐到了小师弟的另外一边,两人一左一右看牢了这傻孩子,免得他冲动之下做出了抢婚的蠢事。

少年啊,这明显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人家姑娘看上去幸福得很呢。多少妹子梦想嫁给有钱有势的大叔,少年你要敢毁了人家的美好生活,这绝对是要生死仇敌的节奏。

王汀苦口婆心地劝着师弟:“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请你尊重女性的自主选择权,每一位成年女性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请你不要假爱之名,自作主张。作为一名成年女性,我可以非常负责地告诉你,不需要,没有一个姑娘需要。”

喜宴尚未真正开始,还有不少客人没到,然而从医院赶来的研究生实习生们几乎都在闷头吃桌上的凉菜。王汀他们这一桌只坐了他们三人,所以小师弟胆敢肆无忌惮地伸着筷子吃酱牛肉,嘴里头骂娘:“那我诅咒他婚礼倒霉,从头开始不幸总成了吧。我宁可嘴上生疮!”

王汀被这孩子不要脸的执拗劲儿给气得不轻。她指指小师弟的脸,点点头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失恋男青年的怨念过于强烈的缘故,婚礼刚正式开始,新娘准备走向自己的爱人时,陈韬匆匆忙忙地跑上了台,对着林教授耳语了几句。他的侧脸刚好正对着王汀这一桌,即使他极力掩饰,王汀依然从他脸上看到了惊慌失措。

婚礼的流程被急剧压缩了,前面的新娘走向新郎环节只持续了五分钟就草草结束。然后司仪便宣布大家可以正式开宴了。

王汀看着林教授跟陈韬匆匆忙忙朝外面走,心中泛起的一个气泡不断地膨胀开来。她脑海中模模糊糊地闪过了一些画面,抢救推车上躺着的女人,她身上穿着的病号服露出了一角边。她匆匆忙忙丢下了一句话“我去下卫生间”,然后跟着林教授与陈韬出了门。这两人之间的对话声极小,王汀只听到了“超急性排斥”跟“得立刻切除”这几个字眼。

她的脑海中像是掉落了一地小珠子,那根连着它们的线隐隐约约被拎了起来,所有的珠子都按照次序排列在她面前。林教授、胡院长,还有那件隐隐露出了一角边的病号服。那个人,是从爱康医院转到省人医的。

林教授号称“小林飞刀”,最爱在外面开外刀,合规矩的跟不合规矩的刀,他都开,只要给钱就行。他的研究生经常得陪着他满南省跑,去各地开这种小刀。林教授是从事泌尿外科专业三十多年,有二十多年的参与肾脏移植工作经验。

不对,还缺少最关键的一个环节。

王汀手抖得厉害,掏出王小敏的时候,几乎没有办法握住它。她在手机浏览器的搜索引擎里头输了好几次都不知道该如何找关键词,后来她总算是在王小敏的帮助下输入对了。她没有同往常一样看当年病人家属烫伤医生孩子的社评,而是翻了好几页,终于找到了当年的新闻视频。她一个接着一个看,连王小敏提醒她这个月的流量超了也充耳不闻。

终于,她找到了当年的一条新闻视频。记者在街上询问路人对于这起案件的看法,大部分人都在痛斥那位病人家属惨无人道,少部分人则是表示自己不清楚情况不好说。

只有一个短发姑娘冲着摄像机镜头振振有词:“这人肯定是被逼急了呗,医生多黑啊,就是白狼!如果不是他太不负责任,病人家属为什么会找上他女儿。这么多医生,人家不找其他人,为什么会找上他家啊!”

当记者给这女孩看被烫伤的小苗苗的惨状时,她尖声叫了出来:“好恶心啊!这家人真不要脸,为了博同情卖惨,连这种照片都放出来。要真这样,还不如是死呢!”

还不如去死呢!

王汀看着采访视频中那姑娘嫌恶且倨傲的脸,即使换了发型即使她后来褪掉了婴儿肥,可那张脸还是能够一眼就认出来,是陈洁雅的脸。

王汀微微地合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抽烟的齐师兄已经站到了她旁边。

“是你吗?是她吗?”王汀问的没头没脑。

齐师兄也满脸茫然,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王汀,你怎么了?”

周锡兵久等她不回来,赶紧出来找人。见到王汀的模样,他不由得轻声唤了一句:“王汀。”

王汀看了眼面色没有变化的齐师兄,转头大步走向周锡兵,用齐师兄可以听到的轻声嗓音开了口:“查爱康医院,陈洁雅很可能还在那里。还有省人医的手术室,正在抢救的人很可能是邱畅。”

昨天晚上,齐师兄不是去做手术,他是为了确保林教授钻进这个圈套中。齐师兄怎么会泼酒精烧胡院长呢?多蠢啊!最好的报复手段难道不是让他们一无所有吗?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底下掉,完全没有办法抑制住。泪眼朦胧中,她看着齐师兄的脸,觉得像是看哈哈镜中人,人已经扭曲成了她不认识的模样。

第77章 玩偶(十七)

周锡兵面色一凛, 立刻拿出手机给赵处长打电话。

王汀没有转过头看齐师兄的脸,只轻轻说了一句:“王函上中学的时候被班上同学欺负, 几个女生搞小团体排挤她, 还敲诈她钱。她想找社会上的小混混帮忙教训对方, 我不准。有些人,如同跗骨之蛆,一旦招惹上了,想要再摆脱就是千难万难。他们就跟吸血虫一样,只谈利益, 绝对不会真有什么义气。”

齐师兄默默地吸着烟, 仿佛没有听到,又好像听到了感觉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一样,于是毫无反应。

口袋里头, 刚跟小兵兵打了两句口水仗的王小敏好奇地问:“那你后来怎么办的?”

王汀继续说了下去:“我去找老师跟学校, 效果不怎么样。她们在学校里头收敛了,放学后还是会堵王函勒索钱。后来有一次,学校周边治安检查,她们殴打勒索一个学生的时候, 被警察逮了个正着。她们这样已经好几次, 加在一起累积的金额达到了判刑的标准。她们被开除了,判了三年,缓刑两年。”

周锡兵挂了电话以后,才发现王汀依然在流泪。他轻轻摸了摸王汀的脑袋,拿出面巾纸给她擦眼泪, 安慰了一句:“别担心,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王汀腿软得几乎站不住了,她抓着周锡兵的大衣袖口,轻声道:“我们回家好不好?你带我回家。”

周锡兵将她揽入了怀中,轻声道:“好,我们回家吧。”他看了一眼齐师兄,点了点头,没有打招呼,径直朝门外走。

酒店的大堂中灯火辉煌,金光闪闪的摆饰足以晃花每个人的眼睛。整个酒店都欢天喜地,有人在结婚,有人在举办生日宴,有人在摆满月酒;高朋满座欢声笑鱼齐坐一堂。齐师兄默默地吐出了一个烟圈,白色的烟雾中,那两个人的身形渐行渐远。

王汀走出酒店大门后不到五分钟就改变了主意,她转道去了温馨苑。远远的,坐在出租车中,她看着温馨苑小区的名字沉默地发着呆,还是周锡兵冲她伸出了手,她才反应过来下车。

那套囚禁过陈洁雅的单元房门上已经贴上了封条,王汀只在门口默默地看了一眼。王小敏开始了孜孜不倦地询问:“有没有谁能听到我说话啊?你们有没有人看到一个人拖着大箱子或者是大纸盒子或者是垃圾桶过来啊?”

骆远不可能大喇喇直接背着或者拖着陈洁雅进屋子。这样目标太大了,况且骆远还会嫌弃陈洁雅脏。小区只有出入口跟周边区域安装了监控,前面的小高层及联排别墅监控更多些。后面的高层因为物业费用问题,走廊跟楼梯的监控没有安装,电梯中的监控摄像头一个坏了一年多没人管,另一个分辨率低到只能看到人影晃动。典型的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王小敏扯着嗓子喊了半天,对面墙上挂着的空调外机总算回应了它。这台空调是对面楼里头一家设计工作室的固定资产,它看到了上个礼拜二的晚上,有人拖着大行李箱进了房间。空调外机很久没有见过这扇门打开了,所以留下了印象。

自始至终,王汀没有说任何话。王小敏一直打听清楚了这扇门总共开过几回,都是什么时间;王汀才默默地折回到电梯旁,由王小敏继续跟电梯核对信息。她模模糊糊地想到了很久以前看过的一篇推理小说,主角拥有读心术,可以倾听到对方的心声。这让主角非常痛苦,因为即使是父母爱人,都会有忍不住厌烦他的时候。

无知是福,人生苦从识字起,不知道的人往往比较容易快乐。

她沉默着乘坐电梯下了楼,然后沿着王小敏的指点朝外面走。楼下的大垃圾桶非常配合地给它指点了自己兄弟的去向。人类看蚂蚁都是一样的,看垃圾桶自然也是如此;然而它们自己清楚它们之间的每一个细小区别。

周锡兵跟在她身旁,一直握着她的手。他听不到任何类似话语的声音,可他清楚,王汀肯定是在跟灵进行交谈。

他的手机小兵兵同样听不到空调外机、电梯以及垃圾桶的说话声,却知道王小敏一直在询问跟案情有关的内容。他义正辞严地强调:“王小敏,你们想干什么?查案件是我主人的事情,你们难不成想瞒着我主人?那个垃圾桶里头是不是装了人?噢,肯定是陈洁雅!你们想要包庇罪犯吗?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

王小敏正忙着朝前面问路,一点儿也不稀罕小兵兵:“你好啰嗦噢,你的废话好多!王汀王汀,往左边走。他在这里将垃圾桶推上了垃圾车,然后车子朝前面开。”

王汀刷了共享单车,转头看周锡兵:“我们骑车走吧。”

即使心中默默地祈求了无数遍,周边的固定资产还是指点着王汀骑到了爱康医院。那个垃圾桶对于自己身体里头装了个人的事实十分惊恐,一路上都在大呼小叫,拼命地想要让人类知道,死人了,有人用它运尸体了。它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垃圾桶,它不是棺材也不是殡仪车啊!

街旁的大楼叹气:“人类好讨厌,自己做了坏事就要害得我们这些物品担惊受怕。他们真的好自私好讨厌。”

寒风见缝插针一般朝围巾里头钻。整个世界都像冰镇过一样,寒气森然又清冽得让人无法假装看不清。王汀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头是否有泪水,她在医院门口停下了车。前面有警车有救护车,人来人往,那么多人在大冬天的晚上忙忙碌碌。

“要进去看看吗?”周锡兵站在了她身旁,扶住她的肩头,“你要想进去的话,我过去打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