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节(2 / 2)

皇后起居注 华飞白 4886 字 11天前

朱厚照睁圆了眼睛:“小王先生……”

“我意已决,殿下不必再劝。”王守仁道,目光无比坚定。

“据我所知,永宁县与怀来县都已经有连成片的皇庄。娘说了,皇庄须得造成坞堡的样式,防范鞑靼扣边劫掠。里头会种上玉米,不需要太多照料,但好歹成熟快些,在秋天之前收割,至少不会让边民饿着。”朱厚照低声道,满脸都是舍不得,“小王先生,你,你可得小心呀。”

“殿下放心。”王守仁目光微软,揉了揉小太子的头发。他平日里虽然与太子殿下相处较为随意,却也从未太过逾矩。不过,这两三年的相处足够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令他禁不住将他看成自己真正的学生。揉揉学生的脑袋,算不上甚么大不敬之事罢?

“我读了这么多年书,思索了这么多年何谓吾道,唯一的遗憾便是未能将这些书中所言、我之所想,尽数付诸于行动。或许,一直只能纸上谈兵,也正是我始终不能格物致知的原因罢。”他的道,不可能在京中寻见。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去他最想去的地方,指不定就能找到他的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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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张清皎并不知道王守仁与朱厚照这对师徒已经形成了默契,正在暗地里筹备着谋取隆庆州的职缺。她已经令人从云南收了大量普洱茶饼,并命浙江、福建等地皇庄茶田效仿,将部分粗茶制成发酵茶饼。这些茶饼的一半将交付给李广的商队,从东南亚一路销往南亚、中亚甚至欧洲地区;另一半则交付给边境的互市区域,销往鞑靼、吐鲁番以及乌斯藏、中亚。

由御马监的太监率领的茶队毫不费力地取得了边境互市的资格,不需要茶引,便将普洱茶饼分别运到了陕西、陕西、宣府以及辽东等边境之地。这些地区多少散布着大大小小的互市区域。有的贸易繁荣,不仅能接触到鞑靼人、吐鲁番人、哈密人、乌斯藏人,还能见到来自中亚的商队;有的仅在边民需要的时候,与鞑靼或者女真人互市。

茶饮早就已经风靡乌斯藏、鞑靼和女真诸部落,毕竟饮茶对于草原部落的饮食而言极为重要。可就算是贵族,他们能饮到的也大都是中原的劣茶。好茶在国朝内部便已经是供不应求,就算悄悄送去了这些部落,他们也往往不懂得这些好茶的妙处。毕竟他们常饮的是奶茶或者酥油茶,用好茶来做这些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普洱茶饼对于这些部落来说,其实与粗茶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但商人知道平常的散茶不耐久存,于是便重点宣传普洱茶饼能久存,保存上数年风味更佳。这一点颇令众部落心动,毕竟茶叶珍贵,谁都不舍得浪费。可有时候看得太重不舍得饮用,茶叶就会变了滋味。有了这种茶饼,他们就再也不担心储存与浪费的问题了!

普通的粗茶在互市时,价格便已是平日的十余倍,这种普洱茶饼的价钱则可至二十倍乃至三十倍左右。而那些原本就离得远的中亚商队更加喜出望外,叫的价格甚至可达四五十倍以上。没有足够的金银珠宝,他们便用皮毛、马匹、骆驼等来换,还约定若是这些茶饼果然可久存,他们每年都会过来互市数车。

虽说鞑靼部落并不愿意马匹流入汉人手中,但这种你情我愿的互市是在国朝境内,他们的手尚且伸不得那么长。而且鞑靼各种部落众多,有的部落与国朝其实并无冲突,反倒是希望互市兴盛能带给他们更多茶叶、粮食、丝绸锦缎改善生活。因此,对于换马的行为,一些部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到现在感觉收尾不太容易啊

ps.黑茶就是在正德嘉靖年间出现的,普洱也差不多╮(╯▽╰)╭,搞不太清楚普洱的发酵和黑茶的发酵有啥不同,如果发现专业知识上有甚么缺漏,大家先忽略吧。所有资料我都是百度的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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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 自请出京

御马监换来的良马, 自然送去了底下最好的马场。这座马场由御马监最擅长养马之人经营, 因地处陕西, 同时受都理陕西马政的陕西巡抚杨一清监督。这位在十八岁时便中了进士,是李东阳与右都御史刘大夏的师弟,也是文武双全的奇人。经由内阁推举,日后将由他来接任王越的三边总制之位。王越自知已经年老体衰, 也不吝提携指导后辈,两人相处很是融洽, 时常书信往来。

王越和杨一清的目光何等长远, 自然知道茶马互市重要的不是翻倍的赚钱, 而是引入良马。虽国朝重视马政, 圈了许多草场作为养马地, 但毕竟最丰美的养马地眼下或在鞑靼的掌握之中或时常受鞑靼部落侵扰。再加上马政时有懈怠,良马越发稀少,每每看见马场里面的中等马与劣马, 都令人觉得忧虑。

没有好坐骑,自是不可能有立国时威名赫赫的骑兵。以步兵抵挡骑兵的洪流,无异于以卵击石;便是敌人被赶走,也不可能继续追袭。这也使得国朝的边备只能普遍沦于守势,难以重现汉唐时期马踏匈奴与突厥的强悍身姿。

可谁心里没有杀敌的热情呢?谁不希望驱逐鞑虏如赶牛赶羊,重现盛世威武?

良马, 让王越和杨一清看到了希望,两人顿时对边境互市充满了热情。他们不仅严加约束互市区域的规则,不许出现任何欺骗与霸市的行为, 还悄悄派人去打听最受诸部落与胡商欢迎的商品是甚么。更难得的是,他们主动与御马监合作,打算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隐瞒实际身份换得良马。鞑靼部落毕竟不傻,若直接以官商的名义换马,他们定然不会答应。但要是以民间商人的名义私下换马,他们便放心多了。

有这两位在边境坐镇,张清皎自然乐得组成更多商队前去互市。换来的马直接交给马场,至于其他商品以及金银珠宝等,自然该顺利入内库或者进入皇铺。户部尚书周经虽有些眼热,但也知道一匹良马抵得上千金,足够覆盖“关税”,于是忍痛定下了“以马抵税”的规则。不仅仅是御马监的商队,便是其他民间商队也可用马来抵关税。

为了鼓励民间商队参与,张清皎也让御马监私底下放出风声:如果交换的良马足够多,不仅不需要缴纳关税,还有机会与御马监合作做生意。毕竟普洱茶饼生意目前由御马监垄断,但垄断不意味着他们能直接吞下广阔的市场。眼下人手不足,对普洱茶的宣传也不够,自然需要寻找合作伙伴进一步扩大市场。不少敏锐的民间商人暗中听说了这个消息,顿时对换马格外踊跃。由他们来零散地与鞑靼等部落换马,也不容易引人注目。

于是,在绝大多数人一无所知的时候,边境附近的马场补足了上千匹良马。伴随着互市中各种商品交易的热潮,将所有马场都补充上良马也是迟早的事。其中固然有鞑靼部落刻意拿来互市的骟马,却也有体质极好的母马以及来自中亚商队、乌斯藏与女真部落的良马。一代一代繁育选种,边境兵士必将不再缺战马。

九月末,寿宁侯府终于传来好消息,王筠顺利地生下一子,张家终于有了第二个孙辈。张清皎自然格外欢喜,连连派人送去了许多上等燕窝等补身之物,还亲自给小外甥挑选了乳母。张峦高兴极了,亲自给依然在广州府的张鹤龄写了报喜信。因着他的注意力都分给了大胖孙子,张延龄终于得以松口气。

十月初,纷纷扬扬的大雪洒遍北疆。这是京城的第一场雪,格外寒冷。然而,内心热血涌动的王守仁却不顾父亲王华的反对,上折子请外调任职。

折子递到内阁,五位阁老的想法不一。他们中绝大多数人一直任京官,在各种清贵机要的衙门里迁转,唯有王恕有抚政一方的经历。在他们看来,对于足够敏锐的人而言,即使没有外任的经历也足可知天下事。但王守仁毕竟年轻,他若想外任闯上一闯,有这种胆气亦值得鼓励。

朱祐樘见到这张折子,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了朱厚照曾经提过的“成全”一事。他爱惜王守仁的才华,见他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坚定,不由得轻叹一声:“让尹爱卿过来,看看边镇附近的州府可有合适的职缺。”王守仁这三年的考计为上上,从正七品的翰林编修转为从六品的修撰。若是调任外官,自然可更上一层再升半阶甚至一阶。

尹旻过来后,思索片刻道:“眼下隆庆州的知州不过权任,这次考计不过中下,倒是符合他所请。”隆庆州虽只下辖两县,亦是下等州,却是直属北直隶管辖。毕竟它是边境州,地处要冲,自然非比寻常。其知州比知府品阶稍低,乃是正五品。

“虽是外放,他的能力亦不错,但由从六品直接升任正五品有些不妥。他尚且年轻,初次抚政一方便任主官,难免有些难以服众,亦有经验不足之嫌。”这种品阶的官员调任升迁原本并不需要朱祐樘关注,可谁让王守仁是他家大胖儿子心心念念的先生,也是他一直都很看好的年轻人呢?

“以州同知的品阶,权知州之责如何?眼下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继任隆庆州知州,之前的权任知州亦是从隆庆州同知升任。”尹旻道。

朱祐樘沉吟片刻:“可。再调任一个经验丰富的州同知辅佐他。若是他确实能做实事,三年后便让他直接升任知州。”

尹旻领命而去,朱祐樘便又唤来了王守仁,告诉他即将外放为隆庆州同知并权知州。王守仁已经做好了担任辅官的准备,也思索过该如何辅助主官行事才能一展所长且得到对方的信任。虽然他并不擅长这些,但为了实现理想,即便再不喜欢他都愿意尝试。唯独没有想到的是,他初次外放便能成为实质上的一州主官。

这样的恩典与信任,令这位年轻人禁不住有些心潮涌动,眼眶微红:“微臣叩谢陛下隆恩。”

朱祐樘微微一笑:“朕只是觉得,像你一样的年轻人实在很难得。明明眼前有一条平坦大道,几乎可直通内阁,可你却偏偏选了别人都不选的崎岖小道。常人向往翰林院而不能入,你身在翰林院中却立志抚政边疆,如此心志,朕自当成全。”

王守仁沉声道:“平坦大道固然好,却并非微臣所愿;崎岖小道看似不好,但亦有无数人愿意为之尽心竭力。微臣觉得,这两种道都能替陛下分忧,却没有优劣之分,只看个人的选择罢了。”

朱祐樘颔首:“你说得是,原便没有孰优孰劣之分,只是选择不同罢了。翰林院需要大才,督抚一方又何尝不需要大才?若非才华品性皆出众,一直待在京城,待在朕的身边,反倒不容易了解民生为何多艰。”

恍然间,他想起了自家卿卿说过,拔擢要员本便该从最了解民生实务的人当中择取。否则,所做出的种种举措,难免都有纸上谈兵之嫌。即使有改革的意愿,也不懂该如何因地制宜才能真正落实那些举措。卿卿所言确实有道理,阁臣与六部尚书尤其需要这样的经验,行事才能更符合实际。

“你且回去做些准备罢。朕给你委派了经验丰富的辅官,必能助你一臂之力。朕也希望,你能将隆庆州治理得有些起色。”也许眼前这位年轻人将会是儿子未来的阁臣,历练一番亦是好事。

“微臣必竭尽全力,不负陛下,亦不负良心。”

这边厢王守仁顺顺利利地得到了理想的职缺,另一厢他爹王华却是生生地被他的自作主张气得寝食难安。其实他并不反对儿子外任,可却怎么都觉得他去边境州府任职并不是冲着抚政一方去的。若是真想为百姓做点实事,去哪里不好?偏偏非得去边境?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儿子口出要将鞑靼都驱逐出去的狂言。只看过些兵书,竟满脑子都想着打仗,难不成他以为自己是威宁伯王越不成?!

王华本觉得以儿子的资历,就算如愿去了边境州府,也不过是同知这等辅官。便是他雄心壮志想做点甚么事,上头还有主官压制着,必定不可能太出格。却没想到,吏部的调令下来,直接让他以州同知来权知州。他气得险些想写折子去弹劾吏部尚书尹旻了,好不容易才被劝下来——这肯定是陛下的意思,尹旻何其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