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铁头也皱起眉头。大奚口那边有个水潭子,说是水潭子其实不太恰当,应该算个湖了。这湖很邪门,越到中间水越深,还打着旋儿。以前有小孩不信邪去那边游泳,被淹死了,尸体一直找不着,过了老长一段时间才在江里找到,泡得可肿了,骇人得很!
方晨雨上学后才晓得,这湖应该连着暗河,掉进湖里很容易被“吸”走,其实是被吸进暗河里去了!
方晨雨见那虚胖的高大个满脸焦急,不像在说谎,跑去周围找了根竹竿,对那高大个说:“我们去看看!”她说完又不放心,对杨铁头耳提面命,“外公你可不能下水!我们一起把人拉起来!”
杨铁头点头。
三个人来到“水潭”边,湖水果然幽深又诡谲,方晨雨远远瞧见有个人在水里扑腾,看起来快没力气了。方晨雨扭头对高个儿说:“你喊他一声,让他抓住竹竿!”
高个儿立刻喊:“哥、哥、哥,这这这这这边!”
方晨雨把让高个儿抓紧竹竿朝水里那人的方向甩出去,那人急忙抱着竹竿,竹竿骤然一沉,险些被扯了下水。好在方晨雨这边有三个人,合力拉了好一会儿,终于把水里那人给拉了上来。
方晨雨手上火辣辣地疼,上前看那落水者的情况。没想到这人看起来挺年轻,衣着好像也挺不错。她还以为又是前面那几批过来太溪谷找宝贝的家伙呢!不过这人来太溪谷做什么?方晨雨见那年轻人吐出几口水,看起来听痛苦,不由问:“你没事吧?”
年轻人胸口猛烈起伏了几下,终于恢复过来。他瞪了旁边的高个儿一眼,说:“还不是这傻大个,”年轻人指了指上面的岩洞,话说得比高个儿利索得多,“我正在上面往外看呢,他从背后拍了我一下,愣是把我从上面拍下来了!我的相机也摔水里了!那里头有我一路上拍的照片!”
方晨雨听得一愣一愣。等年轻人仔仔细细把事情说了一遍,才晓得年轻人是个摄影爱好者,最爱拍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他在省城听说这儿有个叫太溪谷的地方立刻屁颠屁颠地领着弟弟找了过来。
年轻人用力抹了把脸,说:“不行,我回去后一定得把游泳学会了!”
“还好你没掉到湖心。”方晨雨不太理解年轻人的爱好,但还是庆幸地说,“听说中间连着地下河,你看那儿都打着旋的。”
年轻人也心有余悸。他朝方晨雨和杨铁头道谢:“谢啦,要不是有你们,我这傻弟弟就该直接跳下水陪我一起淹死了。”
人落水之后往往心慌得很,甭管别人是不是来救自己的,先巴着不放再说。一般来说不管救援者游泳厉不厉害,被落水者扒着不放都容易往下沉,所以跳下水救人很容易被溺水者拉下水。别说年轻人弟弟不会游泳,就算会也危险得很!
得知底下有暗河,这“水潭子”危险得很,年轻人也不想着他的相机了,和方晨雨爷孙俩一起离开太溪谷。两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叫方晨雨领他们去买身衣服换一下。
方晨雨面色古怪地瞧了他们一眼,领他们去镇上唯一一间平时会开门的衣服店里买衣服。年轻人一看那些衣服,脸都绿了,最后捏着鼻子挑了件花纹没那么奇怪的长袖圆领t恤和颜色没那么奇怪的喇叭裤。那高个儿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反而高兴地说:“便便便便宜!”
年轻人:“……”
方晨雨离开衣服店才闷笑着说:“镇上的人今年都喜欢花花绿绿的,还有据说城里很流行的喇叭裤。”
“挺不错的。”年轻人咬牙应和。他这身衣服要是被那些认识的家伙看到了,还不得笑死?!
“您穿着是很不错。”方晨雨夸道。年轻人底子好,长相不差,气质也不差,不管穿什么都透着股矜贵。方晨雨也知道相机,这东西可贵了,一般人玩不起。这年轻人的相机丢水里了都不让人去捞,提起来也只惋惜里面的照片,显然是不差钱的主!
“呵呵。”年轻人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两声笑声来。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小丫头刚才在嘲笑他!
年轻人是坐火车来的,来时也没想那么多,和方晨雨提起要回省城才知道下午最后一趟火车已经开走了。镇上没多少外客来,招待所都开不下去了,一年到头关着门,只有上头有人下来视察才勉强开几天。高个儿迷茫地挠着头问:“哥,怎怎怎怎么办啊?”
“这破地方怎么穷成这样!一天火车只有这么几趟?”年轻人忍不住嘀咕。
“这还是老镇长和裴镇长争取的结果呢。”方晨雨说,“要不是老镇长争取,这些火车为了提速都要不停我们这儿啦!要是您早两年过来,下午还有一趟车的。”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我问的人骗了我来着。”年轻人恍然了悟,“这样就真的没办法了,只能等明天的火车。小丫头,你是这儿的人,知道有什么可以让我们住一晚的地方吗?”
“有的!”方晨雨说,“如果你不嫌弃条件不好的话可以到我们学校住一宿,我和校长说一声就可以了。”
年轻人心想,既然是学校能不好到哪里去?他也是去过学校宿舍的!他点头说:“行,你带我们去吧!”
到方晨雨学校宿舍一看,年轻人就傻眼了。镇上那些房子又矮又破就算了,怎么连学校都这样?就那破窗子,玻璃都没几片了,全靠旧报纸和旧试卷挡着,冬天风大点还不得呼啦啦地灌进来?而且还是瓦房,缺砖漏瓦的,雨一大会漏雨。
“你们这儿的孩子就住这地方啊?”年轻人忍不住问。
“就这地方还挺多人住不起。在学校住得交住宿费、得在学校吃饭,平时还没法帮家里干活。”方晨雨说,“所以很多人都不住宿,每天在家里干完农活再走一两个小时路来上学。”
年轻人沉默。
方晨雨把年轻人兄弟俩领去见老校长,老校长听完来龙去脉,干脆地说:“学生宿舍那边没被褥,这都快入秋了,你们又泡了水,可别冻着了。要不这样吧,我这儿还有间空房子,你们要是不嫌挤就在这儿将就一晚。”
年轻人说:“那就谢了。”
老校长又眉开眼笑地招呼方晨雨:“来都来了,留下一起吃个饭。你可是我们的小状元,现在我出去见了以前的老朋友腰杆都挺直了!”
第二十八章
老校长遣小孙子去给杨铁头报个话, 留了方晨雨在家吃饭。饭桌上,年轻人说了自己的名字, 他叫段斯年, 高个儿叫叫段长佑,段斯年是哥哥, 身体弱, 但人聪明;段长佑是弟弟,身板结实, 但脑袋转得慢,说话还结结巴巴。
两个人都是首都来的, 都说这边发展快, 奇闻异事也多, 想趁着假期出来见识见识。段斯年胆子大,经常领着段长佑到处跑。这回一时不慎居然跑出事来了。
老校长年纪大了,又教书育人几十年, 免不了语重心长地叮嘱:“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最好还是先找个可信可靠的向导好。”
“您说得对。”段斯年想起自己在水里挣扎的难受,点头应和老校长的话, “下回我去别的地方一定得先找好向导,游泳也得学起来。其实学校每年都有开游泳课,我们兄弟俩就是不想学, 有点怕水。”
段长佑觉得自己没保护好哥哥,蔫了吧唧地坐在一边。
一顿饭吃完,双方的情况都了解完了,段斯年得知方晨雨不仅考了第一, 还带出了一群考上省重点高中的小伙伴,看向方晨雨的目光不免有些惊奇。
这个小女娃从救人开始就不太一般。别家小孩看到有人落水早慌了,不是自己跑掉就是直接跳水里,这都不行——哪怕是熟谙水性的人直接跳水里救落水者也可能有危险,最好就是趁着落水者还有意识用长长的杆子把人拉上来。
听老校长唏嘘地提起两个老师调走、学校陷入困境的情况,段斯年想到了刚才看见的学校宿舍。段斯年说:“财政不是每年都有拨款下来吗?怎么不把宿舍修好点啊?”
老校长说:“这几年跑出去打工的人更多了,留下的都是我们这些老弱病残,修不起来。再加上以前我们的娃子不争气,考不出好成绩,镇里也不好为我们争取。还好今年裴镇长为我们争取来三个大学生,晨晨她们也考得好,要不然下学期更困难。我们这地方又穷又偏,学校没停办就不错了,哪有钱修宿舍。”老校长说完意识到自己对外乡人说太多话了,不好意思地笑笑,让孙子切了个甜瓜,招呼道,“自家种的甜瓜,尝尝看,可甜了。”
段斯年和段长佑晚上挤一被窝。段长佑结结巴巴地开口:“哥,这这这这里真穷……”
“是挺穷。”段斯年说。
“我我我我们能不能帮帮帮他们?”段长佑小声说。段长佑不爱动脑,从小到大凡事都是段斯年拿主意,像这种他主动提出自己想法的时候可不多。段长佑见段斯年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她她她她们真不不不不容易。”
“你是不是觉得人家小姑娘长得好看?”段斯年打趣。那小姑娘长得确实好看,眼睛总是笑得弯弯的,叫人一看就忘不了。哪怕是在首都,这样的小姑娘也难找,性子也机灵活泛,不是那种假惺惺的、装模作样的女孩,长大后不知道会迷倒多少人。
“是是是好好好看看。”段长佑认真说,“心心心心心也好。”很多人要是不晓得他是段斯年弟弟,听到他结结巴巴说话要么不理他、要么取笑他。等知道他是段斯年弟弟了,又巴巴地凑上来,觉得他好哄,想哄着他带他们认识段斯年。事实上他只是脑子转得慢,又不是脑子不好使,谁好谁歹还是分得很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