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妁回到深海的时候便是这么一副复杂纷乱的场景,她先是帮着收拾了又一批从封印里逃出来的邪灵,在与一只高阶修为的邪灵作战斗法时不慎受了伤,也因此压根就没去看到蓝浅浅的传讯,后来,和海后、流光等几人商量后,海后要求阿妁在回到京都去,任务便是在京都的皇宫里护好蓝浅浅母子五人。
海后是不想然蓝浅浅在这个档口回深海的……
阿妁听令而依言行事,带着一身一直未愈的伤,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皇宫,可即便如此,也还是耽误了约有半月的工夫才匆匆赶回了宫。
方才在阿妁房间,蓝浅浅与她争执的便是这些原因——阿妁实话实说,想要蓝浅浅老老实实、平平安安地在皇宫里带着哪也别去,但蓝浅浅在了解现在深海的情况后坚持要回去,两人怎么都无法说服对方,最后蓝浅浅打算强硬行事,这深海她必须得回!
赵元衡紧皱着眉头默默地听着,精明嘴唇一言不发,只是伸出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将蓝浅浅的手紧紧包裹在里面。
蓝浅浅深深叹出一口气,将自己的手从男人的手里挣脱出来,俯身伸手,轻轻打开了方才她带来搁在案桌上的那股木雕匣子,里头是她已经码放整齐的瓶瓶罐罐。
蓝浅浅手指着这些瓶罐对赵元衡一一指点道:“白色玉瓶里的是现在我手上所有深海凝露,青花瓶里的则是之前从白洛那里顺来的一些药丸,还有这几个大点的瓶子,是之前蓝深深他们在的时候我让流光帮我精炼过后的蛇胆酒……这些你都拿着,以后万一有什么棘手的情况发生或许可以就得性命,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
“浅浅……”
赵元衡的手死死握紧,还是忍不住出声打断了正在絮絮叨叨交代事情的蓝浅浅。
蓝浅浅抬起头,两人目光便对在了一起。
蓝浅浅深深地吸足了一口气,而后扬起一个微笑,用从未有过的端庄郑重的眼神看着赵元衡,“阿执……对不起,我……必须走!我的父亲是蓝羿,我身上承袭了我父亲的血脉和神龙之力,这是我无法逃避的责任!”
“我自出生起便是体弱差点便活不下来,可是海神继传的神龙之力却偏偏是在我身上,年幼时长辈们怕我控制不好这强大的力量,便合理将其封印起来,在深海所有人都在宠着我让着我,就连蓝深深,她从小就比我懂事很多,很小的时候便开始刻苦修炼,便是为了能独自承担起将来整个水族的重担,而我,在她严厉而又沉闷的修炼时过着自由散漫、无忧无虑的儿时生活……但是,这也是我血脉之中便不可推却的责任,现在她快撑不住了,整个深海都快撑不住了,我不能再任性有着自己玩闹了,必须替她继续撑起来!至少我不能如此自私地一个人躲起来……”
看着女人幽深如蓝海的眼眸,赵元衡那句“可不可以不要走”就卡在喉咙口怎么都不出来。
说着说着蓝浅浅双眸之中的幽蓝徒然加深,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凛然:“镇海龙眼的封印眼看就要被破了,整个镇海龙即将崩塌,一旦龙眼崩塌,便是四海倾覆,封印被破,天地倾覆颠倒,邪灵作乱,不管是水中还是陆地,都将是异常毁天灭地的浩劫!我原本还不明白为何这段时日这么多的灾祸,又是地动又是大旱,现在明了,镇海龙眼已经摇摇欲坠了,这些便都是龙眼崩塌的前兆……阿执,你是这陆上万民的统治者,你熬了一夜又一夜便是想救那些灾民于水火,而我流淌的血脉之中便有我的责任,这镇海龙眼的封印当年是拿我阿爹和整个龙族的血肉神魂、以命为代价才换来的,封印决不能破!”
说到最后,蓝浅浅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阿执放心,回去之后有阿娘和长老都在,我自是不会有事,只要封印能被修补完整,稳定住龙眼,一切问题便都是迎刃而解,你现在焦头烂额的这些事也自当会结束,等事情都完结了,我便再会回来的,不必太担心。”
赵元衡感觉自己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扬起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已经嘶哑得不像话,似是在说与蓝浅听又是在说与自己听,“好……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的……一定会等你回来的,不过是加固一下封印,应是很简单的事吧,不会又危险的,一定不会又危险的,对不对……”
蓝浅浅将脸埋进男人怀里,声音听着瓮声瓮气的,“嗯!很简单的,当然不会有危险……”
两人就这般紧紧相拥,不知过了多久,蓝浅浅才将脸从男人怀里抬起来,看着他问道:“对了,方才你不是说也有事要同我说,是何事啊?”
赵元衡身子微微一滞,眸色不易察觉地又暗淡了几分,他故作轻松地牵起嘴角,替蓝浅浅将有些歪斜的发簪又插正了回去,“无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你回去以后能一直平安,都是不值一提……”
第98章 自那以后
不知已经过了多久, 夜渐渐深了, 原本外面正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打在窗外的树叶上沙沙作响, 然而在不知不觉间细细沙沙的雨声竟渐渐消失,窗外是一片幽静。
在压抑沉闷之中蓝浅浅有些受不了了,她想打破这令人煎熬的气氛,便走到窗边, 轻轻推开了窗子想呼吸呼吸窗外的新鲜气儿。
窗子一推开,顿时一股刺骨的冰寒迎面扑来, 寒风里夹杂着雪花吹到蓝浅浅的脸上,雪花在接触蓝浅浅连的一瞬间便化作了冰冷的水珠。
蓝浅浅被冻得一个激灵, 抖着身子缩了缩脖子, 而后她一下子反应过来, 便慢慢地将手伸出窗外想去接那在夜空中飞舞旋转的白色雪花, 睁圆了眼睛看着大片雪花在她指尖融化成晶莹的水珠喃喃自语道:“……竟是下雪了,下了好大的雪!这应该是今年下的第一场雪吧……”
赵元衡也在不知不觉间悄悄走到了蓝浅浅身后,从身后将她拥进自己的怀里, 看着不断飞扬飘落进来的大片雪花,眸色深深, 将脸埋进女人的颈窝里, 顿了好久才哑然出声, “今冬冷得特别快也特别冷, 路上定是雪封冰结, 河道里也是结了厚冰, 这一路回去,路上定是混乱的,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衣裳要多穿点,得穿暖了才是,银钱盘缠也多带些,但也别一路乱花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不论你何时回来……我……我都会一直等你……”
男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蓝浅浅忽然就觉得心头涩得难受,她实在不知自己究竟还能不能回来……
默然好久,蓝浅浅转过身,搂住男人劲瘦的腰,将被风雪打得有些冰凉的脸贴在他温热宽厚的胸膛上,声音轻轻的,“因为镇海龙眼摇摇欲坠、封印即将被破,现在整个天下不管是水里还是凡间都不太平了,深海的龙宫现在也不是什么富丽繁华的昌盛之地,四只崽崽就不跟着我回去了,让他们留在宫中,这宫里有古老厉害的阵法加持,与你身上的帝王紫气相辅相呼应,等闲的邪灵或妖魔鬼怪都是进不来的,几只崽崽跟着我回去还不如在宫里安全……”
“阿执,你且好好看护住他们,在这些事情没有平息下来之前,就拘着他们在这皇宫里哪也别让他们乱跑,阿妁也会留下来,有什么困难你解决不了找她便可,小崽崽们要是不听话,也别总是宠着,狠狠地收拾就是!”
“嗯。”
男人闷闷应声。
“还有,我给你的那些瓶瓶罐罐,都是极好的,胜过太医院的那些良药,还有之前的蛇胆酒,你别老是嫌弃,要记得时常拿出来喝一点,对你身体自是有极大好处的。”
“嗯。”
男人还是瓮声瓮气地一个字。
“你要好好保养爱惜自己,别总是这般通宵熬夜地处理政事,对身体不好。”
“嗯。”
“也别总是和底下的那些大臣们发火,他们办不好差事换个人来办便是,别和自己较劲置气,生气更容易变老生病。”
“嗯。”
“还有我把赵铮的那枚印章一起放在刚刚那个匣子里头了,你若真是人手不够用的时候,便拿着那印章去找魏靳锋调度神骁骑。”
“还有……”蓝浅浅抱住男人腰的手臂不自觉收紧几分,将整张脸都埋进了赵元衡的胸膛,声音轻不可闻,“还有……若我一直没有回来,一年、两年、三年……若是时间太久了的话,你便……你便不要再等了……”
这次,蓝浅浅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那个“嗯”字,男人下了死力紧紧箍住她,却是一片沉默……
昭宁五年的寒冬,京都早早地便迎来的第一场大雪,整座繁华的古老都城都笼罩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然而在这般整个大梁都多灾多难的寒冬,在不断涌入各地的难民和不但出现被 冻死的尸骨后,这本该壮阔、优美的全城雪景,也徒然添上了一份凄凉和肃杀。
国库里银钱倒还有余,但百姓们最迫切需要的粮食已经所剩不多了……
江南的灾民之乱还在继续,依旧是高调嚣张地打着“清君侧,除妖妃”旗号,在已经够混乱的江南火上浇油,生事闹乱。
为此,朝中的一帮人,各处利益相结合,暗藏心思,各怀鬼胎,借此将眼下所有再难的罪名都扣在了贵妃蓝氏头上,这时候基本上已经都是不约而同地给蓝浅浅定好了罪,卯足了劲儿给赵元衡奏疏施压,想要迫使皇帝废黜并赐死贵妃。
本来按照皇帝那强硬有主见的做派,这些人都已经做好了和赵元衡死磕一阵的准备,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原本之前一直死咬住坚决不肯妥协的皇帝竟然在今冬的第一场大雪过后,居然就像是被大雪给冻清醒了似的,忽然之间就开了窍……
这场大雪足足下了三日,大雪过后,京都的人们除了听说哪哪被大雪压垮、哪哪又冻死了多少人之外,还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这个消息犹如一滴水落进了京都这看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热油锅之中,一下子便炸然——
陛下下旨称,贵妃蓝氏前日突感恶疾,为防止这恶疾在宫里感染蔓延,现已将贵妃挪出了宫去外地的某个小寺庙里清修静养,在完全康复之前都不得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