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中书见张四维如此问道:“相爷,为今之计可有转圜余地?”
“难,除非圣意有所改变,但你看现在,圣上是鼓励这些言官抨击朝事,弹劾朝臣。”
董中书闻言道:“圣上这是鉴于之前张文忠相权过大,故而欲引言台,以遏制阁权部之意。言官们窥得圣意,故而这才一发不可收拾,相爷为今之计只有重新钳制言台,否则以后你哪还有说话的余地?”
张四维道:“难,若是本辅现在请陛下重新钳制言台,就是自食其言。那些得势的言官们必会掉过头来攻讦本辅。这就是林宗海所言将太阿予人,将伤人伤己。但若言道再如此下去,恐怕将来本辅相位不保不说,还要被重罪。”
“相爷不必有此忧心,陛下不是下旨挽留了吗?”
张四维摇头道:“圣心难测,今日本辅于张文忠之事,尽力周旋,他日本辅若有此难,申吴县肯替老夫这么尽力吗?”
董中书不愧是张四维头号军师,想了半天出了一策道:“相爷,言台失控之事,既是林宗海早有预料,何不如将此事问一问他?就算他没办法,也可借此投石问路,问一问申吴县的意思?看看能否与申吴县修好。”
张四维目光一亮道:“此倒是高策,你立即替本辅致书给林宗海,让他今晚来本辅府邸一趟。”
当张四维书信送至林府时,林府下人不敢怠慢,马上送到正在申时行府上的林延潮手中。
这一个多月来,申时行一直在'称病'之中。
针对张居正,冯保一党的清算,他没有过问。其实大家都知道他的为难,申时行若在内阁,面对对冯保,张居正余党的清算,他是办还是不办呢?
一面是张居正的旧恩,一面是皇帝的意思。
所以申时行还是在家歇着好。一面歇着,一面申时行还向天子上书说,自己称病没有在内阁理事,实在是不好意思,恳请辞俸。
天子表示,工资你还是照领,先生你安心在家养病就好。
天子是要保申时行,但百官却揣测不透天子的意思。这几日来,申时行门庭冷寂,平日络绎不绝上门来拜会的官员,尽是不见。
唯独林延潮却出入如常。
林延潮看了信后,不由笑了笑,递给申时行道:“张蒲州已有悔意。”
申时行看后摇了摇头道:“难矣,若是当初张蒲州听了你的话,此事尚有可为。但眼下言道已握权柄,怎么可能又将此大权,双手再奉还回去?”
“是啊,自古以来,大权皆易放难收。”林延潮道。
顿了顿林延潮问道:“恩师可有什么高见?”
申时行道:“眼下要扭转乾坤,唯有在于圣意。只要陛下一句话,还是可以收钳制言台之效,但眼下陛下仍欲继续清算楚党,怎么肯让言台这时候停下来。”
“再说就算收权,这句话又由谁来说?张四维是不行,说了就是食言而肥。老夫也不行,身处嫌疑之地,若是进言,陛下会以为老夫替楚党说话。”
林延潮道:“终究说来,是张蒲州不如徐华亭啊。”
申时行摇头道:“非张蒲州不如徐华亭,而是今上不如世宗皇帝。”
申时行此言一语中的,林延潮也是默然许久。
然后林延潮道:“恩师,学生想替张四维,恩师说这句话。”
申时行叹道:“老夫早料到,你要这么做。”
林延潮道:“是的,事实上学生想,张四维派人来请学生,实也是想请教恩师,其中也是存着与恩师你修好的意思。”
申时行点点头笑着:“这不愧是老夫高徒,看事透彻,那你就将老夫的意告诉张四维。”
议定后,申时行将林延潮送出门去道:“没料到老夫如何不愿,此事最后还是要你来办,其中后果你想明白了。”
林延潮道:“学生此心已决,虽九死犹未悔。”
申时行点点头道:“若老夫将来有东山再起之日,必不忘宗海你今日之恩。”
林延潮道:“恩师与我情同父子,弟子愿效此劳。”
林延潮当晚去了张四维府上。
张四维屈尊来到二门来迎接林延潮,一见面即拉着林延潮的手,追悔莫及地道:“悔不听宗海之言,否则老夫焉有今日啊。”
听张四维此言,林延潮哭笑不得。
ps:历史上魏允贞是因张四维次子张甲征,申时行长子申用懋中进士后才上表弹劾的,书中把时间提前了。
还有历史上对张居正的清算进行了一年半。本书为了剧情紧凑,故而都压缩在短时间来写了,尽管如此,节奏仍是颇为拖沓,大家见谅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