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话题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生活依然在平淡地继续,日升日落,柴米油盐。
但日子总在向好的一面发展。
康乐再也不做噩梦,冰箱里摆满的可乐渐渐替换成了牛奶,身上的烟味在洗了几次衣服后就彻底散去了。
周澧有时还会偷偷翻阅那本日记,好像在与过去的她对话。
也不是没有问过那天的康乐到底拎着匕首出去做了什么。
康乐只是在他身旁跪坐下来,拿出那把精致的匕首放在手心摩挲,目光柔软得好似在看情人,久久没有回神。
周澧忽然就觉得那个答案不是那么重要了。
这世上过得比他们还要艰难的人太多太多了。既然已经紧握住了来之不易的幸福,为什么还要扒开那些伤疤细细品味呢。
康乐逐渐从恍惚中抽身。
她上身前倾,柔嫩的嘴唇印上周澧的脸颊。
“周澧,你想跟我一起回老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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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乐的老家不算很偏远。下飞机后坐了一段时间的客车,就进了一座很安静的镇子。
周澧推着箱子,有几分局促地跟在康乐身后。
康乐压压帽檐,目光一侧发现了他紧绷的下颌,不禁失笑:“我家里人都死光了,没有亲戚的,你不用紧张。”
周澧松了口气,又有点难过。
康乐却平静得出奇:“亲戚少牵挂也少,我就只管填饱自己肚子就行。”
周澧第一次恨起语言的苍白来。
雨后初晴,地上还有小小的水洼。康乐带着他七拐八拐,走进一栋很老的楼房,踩着依次亮起的声控灯进了叁楼的一间破败的屋子。
钥匙久久没用,乍一对进锁孔还有些生涩。康乐废了好大力气才开了门。
屋内装修也不出意外地敷衍。康乐扯亮了悬在天花板上的灯泡,率先走进去看了一圈儿,然后才示意周澧也提着行李进来。
房里很凌乱。地上有碎裂的啤酒瓶,玻璃渣只被潦草地扫到角落里以防挡路,客厅里的沙发破了一角露出里面黄色的海绵,款式老旧的电视屏幕也像蛛网一样碎开。
康乐啧啧地踢开脚下几个烟头,直接走进了拐角处一间关着门的房间。
周澧跟在她身后进去。她的房间也一样狭窄逼仄,只有一张床和一张裂痕斑斑的小桌子。但能看出主人的用心,杂物都整齐地放进粗糙的纸盒子里。
康乐掀起床上罩的塑料膜,拍拍硬硬的床,示意周澧:“晚上得跟我挤挤,别的屋子就别收拾了。”
边说着她还边若有所思地撑起下巴:“浴室也得清理清理……早知道直接订酒店了。”
周澧故意逗她:“这么败家?”
康乐瞪他一眼,嗔怒的表情还没摆完就没忍住跟着笑起来,打进了镇子起一直笼罩在她额间的阴霾也被这个笑驱散了些:“就你话多!”
简单收拾一番后,时针已经指向了九。小镇节奏慢得不可思议,这个时候居民楼都纷纷亮了起来,楼下的饭店快餐店却打了烊,街上只有黄色的灯光铺在深绿的树上,只偶尔有几个打扮新潮的年轻人勾肩搭背地在街道上走过去。
康乐很有先见之明地从自己的箱子里掏出两桶方便面,两个人坐在桌子上有滋有味地解决了晚饭。
关掉灯挤在狭窄的床上时,康乐状似无意地翻身,抱住了周澧的腰。
周澧在黑暗中睁眼,借着窗外模模糊糊的路灯光低头看她:“怎么了?”
她不吭声,只是抱得更紧了点。
周澧好像明白了什么。
如水的月光漫进来,淹没他们的身体。
小镇像一只蛰伏的兽,在许多过去的夜晚都对惊恐的孩子张开血盆大口,吞噬所有甜美的梦境。
而如今的野兽好似被驯服了一般,温顺地在大地上躺下来,柔软的肚皮用来给疲倦的归家旅人作最暖的床。
驯服那些夜晚那些梦境的,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