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经年累月的不上朝,可急坏了以郭全为首的一帮子大臣。
对于研读儒学经典的寒门清流而言,和尚道士绝对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庆正帝突发急症的原因,史书上记载的不明不白,大抵还是和这位皇帝热爱炼丹之术有关。如今他的儿子似乎又在步其后尘。郭全这位三朝老臣心急如焚,再也坐不住了。
这一日正是阳春三月,楚昭看着天气好,一大早就和韩起在院子里练武。
随着武力值的增加,如今楚昭的箭法已经很不错了,准头很好,只是劲力略有不足。
韩起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楚昭年纪还太小。就算苦练,还是要等岁数大一些才好,不然恐怕伤筋动骨。
论起习武,韩起并不是个好师傅,不如崔景深那样擅长循循善诱,他的功夫,是尸山血海里悟出来的,就算教导楚昭的确很用心,但是因为舍不得对小主公下狠手的缘故,所以楚昭武学上只能算平平。
不过也无所谓,皇帝略通拳脚即可,楚昭给自己的定位也不是武学高手。
射了一会儿箭,韩起便走过来,贴身纠正楚昭的姿势。虽然还是初春,但是两个人身上都略微有些出汗。每次贴近时,略湿的肌肤总有种古怪的吸力。
楚昭忍不住脸红心跳,觉得韩起握住自己腰部的大手异常灼热。忍不住哧溜一声跳出了韩起的怀抱。
“过来吃早点。”执法长老冷着脸站在门口,招呼小狗般呼唤楚昭。
楚昭便忘记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暧昧和心跳,兴冲冲朝着崔景深手里的早点扑去。发现楚昭很挑食之后,崔景深不知通过什么渠道,隔三差五给楚昭变出些好吃的,都是郭师傅的手艺。
崔景深一手揽着少年往外走,出门时回头,挑衅的看了站在树下,两手空空的韩起一眼。
韩起空洞的眼睛掠过老和尚的菊花脸,定在他旁边的少年身上,说道:“今日天气好,我带你山上打猎。”
“太好了!”楚昭立即欢呼起来。他最喜欢和韩起一同上山打猎。因为打猎能够增加健康值和武力值。增加的武力值反过来又可以提高楚昭的箭法。一举多得。
在老和尚那里吃了大白馒头就肉脯,还有清清爽爽的拍小黄瓜,楚昭又毫不客气地抓了两个,打算带回去给自家爱卿尝一尝。
馒头在当时被叫做十字蒸饼,上部裂出十字花纹,内里嵌着干枣、胡桃,十分绵软好吃。当然,好吃只是相对而言,毕竟,和寺庙里的死面饼子比起来,就算是在现代很普通的发面馒头,也可算无上的美味了。肉脯在当时也是个好东西,不是一般人想吃就能吃得上的,甚至楚人还用肉脯作为教师的工资,名为束脩。
这些肉脯的确是谢家给崔景深的束脩,东西虽然不很贵重,到底定下了师徒名分。崔景深心疼楚昭,才拿出来给他吃。
“你做什么?”老和尚在旁边打棋谱,抬头一看楚昭的行为,僵尸脸简直都发青了。
楚昭隔着一层面具都读出了崔景深的怒气,赶忙乖乖说:“我上山打猎,预备饿了吃。长老您……您没吃饱?”
崔景深也觉得自己的怒气来的莫名其妙,作为一个下属,纵然是主公的师傅,这般说话的确算得上僭越了。也是主公年纪小,又乖巧听话,到底君臣有别,往后自己可要多多注意,不可再以下犯上。
在心中思量一番,崔景深咳了两声,捂住胸口吸一口气,摆手说道:“罢了罢了。今日朝中有人要来,你去山上跑一阵子也好。”口气跟遛狗似的。
楚昭心里方升起的那点担忧就没了。这货深不可测,根本不需要我瞎操心嘛。于是楚昭就开开心心的抓起夹了咸肉的馒头跑出去了。
大约是崔景深的鬼面人形象让楚昭总是做噩梦,加上此人实在太过多变,心思深沉至极,就算楚昭有读心术,也总是弄不明白他的心思,难免有些畏惧崔景深。待这位师傅虽然恭敬,总归更信任依赖韩起一些。
崔景深的书童过来收盘子,很不高兴地抱怨道:“公子,您这是何苦呢?替人家忙前忙后,却比不上一个陪在身边的贱奴。山居简陋,你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东西,却白给一个贱奴?况且,你早年间卧冰时冻出来的伤还没好,大夫都说你不可以过于伤神。”
崔景深扬手给了那书童一个耳光,冷声道:“出去跪着。他也是你随意评论的?”
那书童猛地跪了下去,哭道:“公子,池墨只是替你不值。上次明明是公子你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出去救了小世子,转头却成了那个僧奴的功劳。诸位大人的计划,纵然池墨看不明白,可是小人却知道,公子您为了小世子暗地里究竟做了多少事。您身体本来就不好,府里又乱成一团,正是该您回去继承家业的时候,长老来信催了多少次……”说着,池墨就跪着朝崔景深挪过去,想要抱他的脚。
“够了。”崔景深平静地打断池墨的话:“我们主仆一场,这次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要再有下次了。自己下去领罚吧。”
等池墨退下后,崔景深脸上缓缓浮现一个讽刺的笑意:二叔家那点子基业,他还看不上眼。二伯母手段了得,眼界到底窄了些。
执黑子落在棋盘上,崔景深的眼睛眯了起来。
布局到现在,也是该收局的时刻了。
第31章
山顶的瀑布倾泻而下,水珠次第跌落,击石呜涧。远处危峰耸入云霄,云停雾绕。
水潭旁边有一株大松树,下面一片绿茵如毯,碧绿可爱的草地上躺着一个玉雕似的小少年。身形好像一株小树苗般挺拔,肌肤如雪,乌发如墨,顾盼有神。
十岁不满的小男孩虽然长相极佳,却不慎重视形象,吃饱喝足有些犯困,就地毫无形象地躺了下来,一边享受着阳光,一边揉着肚子。觑着韩起收拾完那边的火堆得了空,立时哼哼唧唧地撒娇:“阿起,阿起,我肚子痛。”
韩起忍不住在主公那张满是胶原蛋白的包子脸上戳了一下:“小猪。谁让你刚才吃那么多的?”
楚昭拉着韩起戳自己脸蛋的手,移到肚皮上,示意爱卿给自己揉揉:“我想要长大。想要长得像阿起这样高大。”
韩起忍不住笑了,低头专心给小主公揉肚子。揉了一会儿,楚昭就拱到了韩起的大腿上,舒舒服服的享受着爱卿的服侍,嘴角含笑,大眼睛弯成两轮小月亮,圆鼓鼓的巴掌脸在阳光下白皙无暇,看上去很软很好欺负的样子一只白粉蝶试图停在楚昭的鼻尖上,被韩起眼疾手快的捏住翅膀。因为心情好,韩起便大发慈悲,将蝴蝶放走了。嗜血的欲望总能被怀中这只吃饱了就睡的小白猪轻而易举的安抚下来。
一阵疾风吹过的时候,把很多花瓣吹起。带着花瓣飞舞,像一场雨般飘落到楚昭和韩起身上。好像是风的轻吻。
韩起沉默地帮楚昭将头上身上的树叶和花瓣拂开。调皮的山风又不知从何处而来,吹得两人的发丝在空中纠缠在一起。那种生病一样的感再次袭来,韩起忍不住疑惑的按住左边胸膛。
吃饱了就躺美男腿上晒太阳,还有美男给揉肚子,这样的生活不要太腐败哦。
过一阵,心情大好的楚昭翻身坐起来,取出韩起给他做的笛子吹奏。
“阿起,你喜欢听什么曲子?”
韩起背靠大松树,眼睛也不睁,随意答道:“就吹你上次吹的那首吧。”
上次楚昭吹的是苏武牧羊。这只曲子旋律流畅古朴,雄浑苍凉,只是略微有些悲凉了些。
楚昭听韩起说过,他小时候作为军奴,曾经在北疆生活过一段时间,难怪会喜欢这样的曲子。楚昭心里怜惜自家经历坎坷的未来大将军,些许小事,向来没有不从的。
背靠古松的另一侧,面对寂寥空山,楚昭将笛子放在唇边,一曲苏武牧羊静静漂浮在这山水之间,苏武流放异域十九年的悲凉一股脑倾泻出来,霎时灵动的山水都沾染上了沉郁凝重的色彩。
韩起抱膝坐在地上,专注得在脑海中描绘出楚昭的侧脸。半晌,他垂目注视着自己的双手,阴郁的眸子里,神色转为坚定。
渴饮雪,饥吞毡,牧羊北海边,这首曲子引发了韩起的共鸣,那些久已忘却的回忆袭上心头。冰天雪地里的断肢残骸、千里黄沙间的血色残阳、咒骂殴打欺凌、女人悲苦的歌声和男人野兽般的狂笑,闪电般闪过韩起的脑海。他眸中红光隐约现,却又很快退却。
再一次回忆起往事,韩起发现自己竟然意外的平静。嗜血的杀念已经消隐无踪,昔日独狼般的少年终于找到了活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