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意如此,卿如何?”皇帝盯着她,目光灼灼。
徽妍低着头,几乎不敢抬眼。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在激撞,每一下都清清楚楚。
“妾……妾惶恐。”徽妍道,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她压下心绪,再拜在地,叩首,“陛下盛情,妾只恐无力承恩。”
皇帝似乎未想到徽妍这般回答,讶然,脸色变了变。
殿中静下来,只剩沧池上的风掠过殿外树木的声音,沙沙作响,更显气氛怪异。
“无力承恩?”皇帝咀嚼着这话,不掩诧异,“何谓无力承恩?”
徽妍道:“妾姿容粗陋……”
“你何等姿色不由你说了算。”皇帝道,“朕记得当年太傅送你去选太子妃,便是有意让你入宫,如今亦是一样。”
徽妍咬了咬嘴唇,答道,“陛下,并非一样。当年后事如何,陛下亦知晓,妾父亲直至临终,仍对送妾入宫之事后悔不已。”
“当年之变,乃起于党争。”皇帝的语气缓和些,“如今并非当时。”
“可妾也已经并非当时。”徽妍鼓足勇气,抬头望着他,“陛下,妾往匈奴八年,为国驱驰,虽苦寒孤独,亦是无悔。陛下隆恩,许妾南归,骨肉相聚,妾心中感激,虽死不能报其万一。然妾远走多年,昔日荣华,已无追忆之心,金阙之福,惫怠之躯恐难消受。妾此生,只求做一闾里之妇,执帚于凡庭,此妾之福也,亦父亲临终所愿!”
皇帝没说话,过了好一会,语气似笑似嘲讽,“说得好像你快入土了一般。”
虽看不分明,徽妍却觉得那目光慑人,而自己的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徽妍再拜,没有回答。
“这便是你的意思。”皇帝缓缓道,“不愿入宫,是么。”
“妾深愧。”徽妍小声道。
皇帝不多言语,未几,站起身来。他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臂,好像身体僵了似得。
“徐恩!”他唤了声。
殿外,徐恩露出脸来。他小步趋至皇帝面前,一礼,“陛下。”
“回宫。”皇帝淡淡道。
徐恩领命,忙走出殿去。
徽妍意识到皇帝要走了,抬起头来。却发现皇帝没走,在她身旁站着,负手看着她。
徽妍吓一跳,正想再伏下,下巴却被皇帝的手指抬住。
她愕然,浑身僵着,只见那双漂亮的凤眸盯着她,好像猎手盯着野物。
“朕再问一事,”片刻,皇帝低低道,“若朕不是皇帝,你喜欢朕么?”
徽妍望着他,只觉自己的脸和脖子都像被烧着了一样。
“陛下龙凤之姿,妾,妾……”她说不下去,舌头似打了结一般。
“那就是会了。”皇帝目光深深,“你想好了么?”
徽妍不知道他问想好了是指那样,只觉得心快要跳了出来。
喉咙卡了一下,她低低道,“妾方才所言,皆是肺腑。”
皇帝没有再问下去,少顷,松开手,转身离开。
衣袂带起微微的风,蕴着淡香,拂过徽妍的脸颊。
徽妍看着他的背影,怔怔的,未几,忽而想起他并未明确表示,忙道,“陛下……”
“今夜,你就当遇到鬼了。”皇帝一边走出殿去一边道,步伐似流星一般,须臾,不见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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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妍觉得,自己是像行尸走肉一样回到王缪家中的。
“怎去了那么久?”王缪见到她,立刻迎上前来,“见到陛下了么?陛下怎么说?”
徽妍看着她,张张口,只觉无法将方才之事诉诸言语。
“不知道。”她轻声道,想安慰地朝她笑笑,却根本扯不起来。
皇帝说,他想娶她。
可是她说,她承受不起。
徽妍关了门,连洗漱更衣都没了心思,躺在榻上,定定望着上方的幔帐。
他说,若他不是皇帝,她会喜欢他么?
从小到大,其实有不少人说过喜欢她,宫学里的少年,匈奴的青年,还有郅师耆。
她谁也没有答应过。在宫学的时候,徽妍心里只有司马楷。在匈奴的时候,她只想回家。没想到回到中原不到两个月,她又拒绝了一个人,而且那个人是皇帝。
她当时魂魄都不全了,那回答简直一团糟。
但现在冷静下来再想,她仍然觉得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