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先生也好老狐狸也罢,都盼着莱芜山的小妖们有朝一日能飞升成神,从前只觉得荒谬无趣,直至今日亲眼见到这些凡族人类如蝼蚁般弱小无助,才算真正明白何为弱肉强食,为何生杀主宰。
只是白果子不明白,上苍有怜悯之心,可明明凡族并无过错,为何要承受这样的结果,弱小,便是被欺凌的理由吗?
“那一场浩劫究竟是缘何而起?”
“我也不过三百多岁,并未经历当时的事,只知与溯风族有关。”将影见小冬睡得酣甜,压低了声音,“大荒汤谷囚禁着溯风族族人,我曾偷偷问过他们,他们只道是赎罪,我再往深了问,他们来来回回都只回答我四个字。”
白果子睁大了眼睛:“哪四个字?”
将影道:“我主荼离。”
“什么意思?”
“我也不明白。”将影将船桨支在一旁的石头上重重一推,小船瞬间往前冲出几丈远,堪堪搁浅在岸边,他晃着小冬的手臂将他摇醒,笑着说道,“小鬼,我们到了。”
前方出口处守着几名正在打盹的鬼差,将影握着一杆短/枪走在前头,那几名鬼差睁眼看了看,继而又心照不宣地闭上眼,重新睡了过去。白果子牵着小冬紧跟在后头,窃窃私语着:“这些鬼差也太不敬业了,就这么把我们放出去,也不怕鬼王处置他们。”
将影收回短/枪,笑道:“他们也知打不过我,自不会以卵击石。沉桑鬼王不得人心,冥界鬼官大多是上任鬼王的旧部,否则孟婆也不会这般轻易就放了你们进百鬼之林。”
一神一妖一鬼,穿过一条狭窄阴森的小道,转过几个九曲十八弯,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在黑暗中呆久了,突如其来的光明叫人一瞬间头晕目眩,白果子抬手挡了挡刺眼的日光,在阵阵莺啼声中恍惚间闻到了缕缕甘甜花香。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最是人间好光景。
小冬记不清多久没见过人间的景色了,他有些兴奋又有些胆怯,小手紧紧拽着白果子,白果子蹲下来问他:“小冬,你还记得家在哪里吗?”小冬茫然摇摇头,忽然抬手往南边一指,道:“一直往那儿走就到了。”
将影随手摘了根狗尾草叼在嘴里,悠然自得道:“鬼魂能感应尸骨所在,只需跟着他走便是了。”
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几声,白果子挠挠头,颇有些难为情:“要不咱们先打点儿野味果腹吧?”
将影耸耸肩:“凡人就是麻烦。”
白果子:“我是妖。”
“……”将影翻了白眼,“你在这等着。”
出去没一会儿他便拎了两只野兔回来,许是离开百鬼族放松下来,将影的废话又多了起来,结果叽叽喳喳一不留神把野兔烤焦了。白果子心疼得直跳脚,莫名想起莱芜山下殊羽烤的野鸡来:“上回神君烤的山鸡也糊了。”
“神君?殊羽神君吗?”将影含着兔肉忘了嚼,“你说笑呢,神君非异果珍馐不食,非玉液琼浆不饮,怎会食那人间烟火,你莫要诓我。”
“神君就不能饿肚子吗?”白果子反驳他,“你现下不也吃得津津有味。”
将影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似是不满:“神君待你总有些特别。”
白果子莫名想起了景州城洞房调笑,千机之谷同床共眠,百鬼之林搂抱间肌肤相亲,一瞬间从脚底蔓延起燎原火星,直烧的脸颊发烫,小心肝都跳乱了几步。好在将影并未揪着这个话题继续,转而说起了殊羽早年间的一些轶事,什么两百岁拜师福德真仙云中子,五百岁斩烛龙之子鼓于瑶崖,抽其龙骨为剑,八百岁封太子,再往后的事,将影却不爱说道了。
饭后小憩了一阵,将影召唤出一匹金色飞马,载着三人一路南下,好在这飞马并没有什么洁癖。行半日,小冬道:“我识得这里。”
他们停在一座落魄小镇上,将影放下他们道:“我须得回大荒汤谷一趟,这一路过来未发现什么魔族百鬼族气息,你们应该不会遇见危险。”
虽人生地不熟,但相较于自己,白果子更担心殊羽的状况,他想着是否将引魂盏交给将影,但私心又不愿意。只要引魂盏还在,那殊羽便一定还会来寻自己,白果子才发觉,竟然对殊羽越发依赖起来。
“神君在大荒汤谷吗?”白果子问他。
将影想了想,道:“也许吧,神君元神受损需要休养,但我更担心扶桑神树下的魔族,不亲眼去看看终归不放心,我哥哥一介书神官,打架可是半点不好使。”
“书神官伴月是你哥哥?”白果子欢喜道,“那此去你帮我跟向弥阿晋带个话,就说我一切都好,万物挂念。”
“好。”将影挥挥手,“照顾好自己,有危险就躲起来,我不会耽误太久。”
等小冬反应过来要道别时,将影已经彻底没了影子。
小妖小鬼面面相觑,两个留守儿童一时无话。白果子望着西沉的日头,只觉着脑袋昏昏沉沉,才想起来方才该叫将影变幻些银两予他,失策失策,看来又只能找个破庙将就一夜了。可惜兜兜转转只找见个半人高的土地小庙,最后只得在一处半塌的墙角下捡了床破席子,算是落脚下来。
原本伤便没好透,再经历了落水、逃难、被恶鬼啃咬这一杆子破事后,不负众望地病倒了,白果子拉着小冬冰凉的小手,有气无力道:“哥哥累坏了,明日再陪你去寻你娘亲吧……”
话未说完,便头一歪睡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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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攻不在的第一天,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