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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地冻,活尸群的速度放缓了些,陈星前些日子中听到铁勒人议论,项述制定了计划,暂缓报仇,最重要的事是顾全族人性命。而车罗风,如果成为了活尸军的一员,他一定会回来的。

这些日子里,陈星能感觉到,项述的心情极其压抑,若换了他独自一人,现在一定已去寻找车罗风了。但他身为大单于,保护整个敕勒川,是他最大的责任。

陈星不敢多问有关车罗风之事,认真地给肖山理顺头发,只道:“咱们得在龙城外,将这群家伙一次全烧掉。”

“是的。”项述答道,“这是敕勒盟成立以来,最大的危险,但我相信能过去,幸好有你。”

陈星听到这话时颇觉意外,看了项述一眼。

项述靠过来些许,示意陈星给自己搓肩膀,陈星道:“凭什么?!又是我?”

“你给肖山洗,不给我洗?”项述闭着眼,随口道。

陈星于是只得放下肖山,帮项述洗头,肖山又在背后缠着陈星,整个人挂他身上。项述忽然转身,将肖山按到水里,陈星与肖山顿时一同大喊。

第41章 狰鼓┃真以为没了驱魔师,大单于就怕了你?

肖山马上躲到陈星背后去, 项述打量他, 朝陈星道:“这小子接下来要怎么处置?”

陈星也有点犯难, 带着他走,去寻找定海珠的下落吗?自己被尸亥盯上了,带着肖山, 只恐怕会把他也拖进危险中。可陆影却是将肖山托付给了自己,又怎么能扔下他?

“你说呢?”陈星反问项述。

项述:“从哪里来的,就该回哪里, 他是呼韩邪单于的子孙, 最合适的,就是与他的族人们在一起。”

根据陆影所述, 呼韩邪氏虽在龙城中灭亡了,匈奴人却还在。但他们能照顾好肖山吗?陈星很怀疑, 而且肖山是否愿意留在龙城,也实在难说。

肖山仿佛感觉到了两人正在讨论如何安置他, 露出少许担忧的表情,陈星便不再继续下去。

浴后陈星给肖山稍做拾掇,洗去一身污脏后, 赫然发现这小子竟然半点不像先前黑黝黝的, 反而白得干净精巧。朝匈奴人借了一身小孩子衣服穿上,肖山与项述长相虽然半点不似,那神态竟是如同两父子般。

一大一小,俱是满脸戾气,又光彩照人, 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主。

“哪里来的乐声?”陈星牵着肖山的手,站在哈拉和林的街道上,听见了远方的笛声,快步走去,只见黄昏如血,项述浴后,立于城楼高处,朝向敕勒川的方向,手持羌笛,低下眉眼,吹起了一首塞外古曲。

诸多敕勒川下杂胡与本地居民纷纷离开房屋,来到城墙下,跪在街道上。

陈星慢慢走上城楼,一时听得入了神,未料项述竟会吹羌笛!只见他一袭胡袍在冰天雪地中猎猎招展,衣带飞舞如龙须飘荡,手中羌笛迸发出铿锵乐声,阴暗天幕下风起云涌,竟是充满了荡气回肠之感。

羌笛之声至阳至刚,一时如金戈铁马厮杀方酣,一时又如惊涛骇浪滔滔泄下,转折回寰之际若群雁远飞,蓦然拔高之际似万马塞外奔腾,渐低诉时又似温柔雪花覆满大地,继而在那最低处一按,仿佛镇魂之曲,令所有牺牲在敕勒川的怨魂终于归入大地。

“这是什么曲子?”陈星喃喃道。

项述一曲毕,睁开双眼,一瞥陈星。

“浮生曲。”项述说。

陈星回忆那曲声,骤起骤落,确实犹如沧海浮生,载浮载沉,正要问谁教你吹羌笛时,肖山却充满好奇,蓦然出手一折,将项述的羌笛抢了过去。

“还回来!”项述马上去追,肖山一边凑上去吹,一边“呜呜呜”地发出声音跑了。

陈星:“……”

肖山实在太好动了,而陈星用了足足两天时间来矫正肖山四肢着地行走的习惯,肖山勉强改过来了,但只要陈星不在,时而又会恢复躬身攀行姿势。陈星只得暂时没收了他的两把爪子,这么一来手比脚短,再爬着走连肖山也不自在。

但所幸肖山忠诚地执行了陆影临终前的吩咐,在行动上基本还是很规矩的。

“项述,项述。”陈星又开始教他说汉话,先从名字开始,再到天地河川、日月星辰,肖山学得倒是飞快,只不知当年陆影与他交谈,都用什么语言。陆影的汉语说得十分纯正,这也令陈星相当诧异,本以为这些大妖怪平日所习惯的是北方匈奴语。

兴许陆影为了不让肖山忘记自己有个汉人父亲,偶尔也会与这孩子说说汉话,肖山学会了词,竟还会无师自通地将其串在一起,说了一堆颠三倒四的话,只有陈星能听懂。

陈星带着肖山,一时反而觉得肖山还好玩点,都不想去项述那里自讨没趣了。自己只能活到二十岁,这一生想要成家生子,想必是没有太大希望了。养肖山就像养儿子一般,权当提前体验下有孩子的快乐。

那天项述问及如何安置肖山,陈星却是犯了难,一方面希望将肖山带在身边,另一方面,又顾忌自己无法照顾肖山太久,到时这孩子要怎么办?交给项述?看那模样也是不靠谱的,仍须尽早让他回到族中去。

肖山虽已十二岁了,个头却与八九岁差不多,长期与狼群在一起生活,心智较之同龄人也差得老远。他换了身匈奴皮猎服,陈星还特地给他打扮了下,将两侧头发推了,额顶像项述一般梳到脑后去。此刻身份未朝敕勒川人言明,却也无人来问,只将肖山当作铁勒人的小王子。

陈星只想给肖山换身汉人装束,奈何实在没地方找去,肖山年纪小小,五官就长得十分端正,轮廓深鼻梁高,琥珀色双目更是十分明亮,唯独眉眼间仍带着少许桀骜不驯,出卖了他那一半匈奴人的血统。

“你是昭君的后代,”陈星说,“你祖上是出名的大美人,总该有点美人后代的自觉,就不要像条狗一样在墙上蹭来蹭去了。”

肖山:“???”

陈星与肖山原本坐在城头烤火,肖山背上痒,便靠在砖墙上蹭。陈星给他一把不求人让他自己挠去,肖山便在一旁自得其乐起来。自打跟在陈星身边后,肖山似乎就过得很高兴,大部分时间都充满了好奇,什么都要去动一动、看一看。

唯独夜深人静时,偶尔想起陆影,肖山终归有点消沉,陈星便摸摸他的小胳膊以示安慰,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慢慢地就好了。

陈星将那装有凤凰骨灰的琥珀给了肖山,权当留个与陆影有关的念想。肖山便将它戴在脖子上,收进衣服里。

“你怎么每天都能弄得这么脏?”陈星实在想不明白,肖山几乎无时无刻不跟着他,是怎么脏起来的。一身新衣服,不到半天时间就全是灰尘。他从小习惯了在家里规规矩矩地坐着念书,偶尔出个门也有宇文辛伺候,从不像肖山这等到处撒野,看见树就想爬一下,看见牛羊也要去动一下。

肖山:“怎么?”

肖山本质只是无意识复述,那话却像挑衅一般。陈星有时看着他,当真越看越喜欢,家里若有个这样的弟弟,每天一定疼爱得不行,恨不得拿根绳子把他拴自己身上,绝不会让他到处野。

“看好你的琥珀,”陈星又说,“如果一切顺利,来日万法复生,说不定还能让陆影复活。”

肖山这句大致听懂了,点点头。

陈星也不知道凤凰要如何去复活死者,按古籍上的记载,凤凰涅槃之时,释放出的威力能为人重塑身躯,但也仅限于身躯。陆影若死,便是归于天脉,已入轮回,只不知是否还有用。

肖山挠完背,忽然耳朵动了动,转头望向城外。

“来了,”肖山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