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制的敲门声落下几秒后,门内响起翟齐的回应:“进来吧。”
我推门进去,说:“师兄,我们今天准备回去了。”
“嗯,”他坐在办公桌后面,对着手中一个什么档案卷认真地看,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都弄好了?是你们在找的那个人么?”
我点点头:“是他,所以……我们今天先回去和朋友沟通一下。那个,万一之后……”
“万一?你们还准备再混进来一次?”翟齐轻飘飘地问,“给我好好走流程申请探望时间,听见没?下次被我发现,可不会再这么帮你们了。”
“哦。”虽然没抱希望,我还是有些失落地低下了脑袋。
我半晌没出声,也没有离开办公室,只是等着翟齐从案卷中抬起头来。果然,一阵沉默之后,他纳闷地抬起头来,发现我正瘪着嘴,用一种非常恶心的眼神凝视着他。
翟齐肩膀一缩,像是打了个冷颤:“干嘛?”
“师兄,好人做到底……”
我尚未完全发挥我演戏的能力,他忽然站起来,绕过桌子一手拎起我衣服的后领,将我提溜起来。
“师,师兄,有话好好说!”
翟齐不顾我的挣扎,一把将我丢出办公室,回头看着边尧:“是你自己走,还是……”
“我自己走!”边尧忙不慌地逃了。
“哎……师兄好可怕。”我苦着脸走出疗养院的大门,“我肚子好饿。”
“这两件事对于你而言是一样的吗?”边尧也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我好困。”
“切,你还不是一样。”我说,想了想又忽然提议道,“我们去吃火锅吧。”
“啊?”边尧睁开眼,“现在么?就我们俩么?”
“对啊,不然呢。”我说,“今天这么冷,我怕再这么下去,你这个冷血动物就要当街冬眠了。”
边尧:“都说了我不会冬眠……”
我打断他道:“还就我们俩呢,你还想叫谁,褚小狼吗?哼哼,不要再假装你有除了我们之外的朋友了。”我一边嘲讽他,一边搜大众点评,“啊,这边可以网上预约,评分还不错……”
边尧遥遥跟在我身后,走了几步之后才轻声重复了一声:“朋友……吗。”
晚高峰的时间段,街上车水马龙,我回头看他:“嗯?你刚说什么了么?”
边尧长腿一迈,几步便超过了我:“我要吃五花肉,吃十盘!”
“啊!现在猪肉超贵的!”我闻言即刻大叫起来,“三盘吧,最多三盘,不能再多了……你自己给钱啊!”
边尧浑然不理,走得飞快:“十盘,我要吃十盘!”
次日,疗养院,姚澄带着小飞妈妈的首肯邮件姗姗来迟。他昨夜好像费了不少周折,才说服远在美国小飞妈妈允许自己去探望她儿子。姚澄皮肤白,眼下的青色十分明显,但他精神奕奕,显得相当兴奋。
“所以你们这个仪器……呃,脑电波……什么来着?”上楼的电梯里,姚澄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脑电波量子干预投影仪。”边尧拍了拍单肩包里的金属头套,一脸严肃道。
他把胡说八道的功力发挥了个十成十,甚至还伪造了一篇学术发表的网页,意思是有一种脑电波连接的仪器,可以让使用它的个体们陷入深度冥想,从而以脑电波的方式直接交流。边尧说这玩意儿还没有投入临床使用,但连我都觉得漏洞百出的说辞,姚澄自然也是将信将疑。不过,当他见到病床上的小飞时,一切都被抛到了脑后。
1004的房间门一打开,姚澄焦急地冲了进去,他眼珠一转,瞬间激动地扑到床边:“这就是小飞!我之前看到的他就是这个样子的!”
“是他,一模一样,真是太好了……”他看着枕头上闭着眼的苍白少年,惊喜地转过来说:“这几年来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就算想象过他长大之后的样子,也不可能完全一样。”
“太好了,不是我的幻觉,”姚澄眼眶霎时间红了,手紧握着病床的边沿,“不是我的幻觉,小飞是真实存在的。”
我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飞为什么会在昏迷不醒的情况下,来到你的身边、你的生活中,这件事用科学很难解释。但我们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他的脑内活动一定非常活跃。”
“可对于小飞而言,我和边尧都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所以当我们昨天前来时,无论怎么尝试他都不回应我们的呼唤。那么我们想,既然他主动选择了你一次,应该还会选择你第二次。”
姚澄低着头,死死盯着小飞的睡颜,像是在下什么决心。而后,他抬起脸来用力点了点:“我们开始吧。”
不知为什么,我们视线交接的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姚澄对于边尧瞎编乱造的那个什么量子仪器搞不好根本没有信,但他并没有追问,而是选择配合我们的提议。
他轻轻抚摸病床尾端的名牌,苦笑道:“原来小飞大名叫霍翔飞啊,我都完全没有印象了。”
“请坐。”边尧掏出那个诡异的金属头盔递给姚澄,“请闭上眼睛。”
姚澄听话地戴上头套闭上眼睛,眼睫毛颤阿颤的,看上去相当紧张。边尧抬头递给我一个眼神示意我反锁上门,蓝白色的柔光很快充盈了整间屋子。头顶脚下的空间天翻地转,片刻后,我们几人便在另一侧的世界重新相会了。
“姚澄,可以睁眼了。”
姚澄闻言睁开眼,看清周遭的景象后顿时愣了:“这……我这是在哪?”
边尧摆了摆手,示意他看向棋盘彼端——小飞的状况和我们昨天进来时如出一辙。他浑身赤裸地漂浮在巨大的液体胚胎里,周遭有无数管线将他紧紧包覆。
“小飞……他怎么了?”姚澄目瞪口呆。
“这是他的精神……脑内的情况。理论上,通过这个仪器和别人相连后,可以直接进行精神世界的对话。但是小飞好像将自己的精神世界封闭起来了,我们无论怎么叫他都没反应。”
“我,我可以试试,但是我能行吗?”姚澄有些犹豫,“我能过去看看吗?”
“当然。”边尧点点头。
姚澄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巨大胚胎的下面,对着其伸出手。他的手快要靠近玻璃罩上,上次挡住我的气流又躁动了起来,在小飞周围形成一道看不见的风墙。
“小飞?”姚澄轻声叫他,“霍翔飞?”
他回头望向我们,边尧鼓励般地对他点了点头,姚澄喉结动了动,复又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