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亦轻声道:“自己选,是好好儿地数落我,还是睡一觉?”
“睡觉。”她调整一下姿势,仍是气呼呼的,“我才不跟自己过不去。”
程询低头蹭了蹭她的面颊,心海泛起温柔的涟漪。他轻拍着她的背,哄小孩子似的。
没多久,她就睡着了,蹙着的眉心全然舒展开来,天生微微上扬的唇角噙着很清浅的笑。
她性情中有迷糊、孩子气的一面,他想不记得都不行。前世有一次在外面相见,临别时他跟她说定了下次相见的日子、地方。结果,到了当日,他傻等了大半天,都没见到她人影。
等人的滋味特别难熬,等意中人的滋味可想而知,又心焦又担心。下午,他寻了个由头去了她家里,见到她之后,她忽闪着大眼睛,奇怪地问他:“不是明日就能见面了吗?你怎么还来家里找我?”
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单单对他这么迷糊的?他真生气了,说廖二小姐,你那是什么脑子啊?是怎么把日子记错的?
她也生气了,笃定记错日子的是他,慢条斯理地把他揶揄了一通。
或许越是在意越是亲近,脾气越是没法子克制,他气得不轻,临走的时候,留下一个定下时间、地点的字条,说往后都要这样,省得有人失约还理直气壮的。
再见面,她倒是准时去了,却是一脑门子火气——也怪他,定的时间早了些,她要早起,本来就有起床气,临出门才跟叶先生请假,跟母亲扯谎,在尊长面前强压着的火气,见到他之后,就压不住了。
他又气又笑,说你当时怎么不反对?这会儿跟我生气,我可不受着。
她说你左手写的字奇奇怪怪的,没见我当时懒得看么。
把他气得啊,说你这种人也是奇了,一不高兴就揭人的短儿,再说了,也不知道谁以前夸个没完。
她说以前我不是眼瞎么,现在眼神儿好了。
他气得嘴角都要抽筋儿了,磨着牙说小兔崽子,故意拱火是吧?
他生气了,她倒高兴了,眉飞色舞地说是啊,你这小地痞能怎样?要不要打我一顿啊?
能怎样呢?不能怎样。舍不得正经地给她气受。
她会气人,也会哄人,不过一时半刻,就把他哄得跟个捋顺了毛的猫似的。
就是爱她那复杂、矛盾却鲜活的性情,真就是被她气得晕头转向都打心底乐意。
怡君睡了一刻钟就醒了,缓了一会儿,问他:“累不累?”
程询摇头,“冷么?”
她也摇头,笑着说:“今日不少亲戚都等着你过去呢——姐姐回门的时候就是这样。今日你可有的受了,估摸着跟我昨日情形相仿。”
“应当的。”程询腾出一手,从温茶的木桶里取出提粱壶,给她倒了一杯茶,送到她唇边。
怡君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坐直了些,笑笑地看着他。
“不生气了?”他笑问。
“怎么敢生气啊?把你惹毛了,到娘家甩脸色的话,吃亏的可是我。”
程询牵了牵唇,“不爱听,换句我爱听的。”
怡君眯了眯眼睛,手指点一点他的浓眉,“越看越好看,今日在亲戚面前扬眉吐气,全是你的功劳。”
程询却敛了笑意,一本正经地说:“不爱听奉承话。”
“谁奉承你了?”怡君的手指描画着他的眉形,“谁敢说我们家程大人长得不好看,我可是要记恨一辈子的。”
程询绷不住了,轻轻地笑出声,“小丫头,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呢?”语毕,就要亲她。
怡君却先一步掩住他的唇,带着不满,悄声道:“什么眼神儿啊?没见涂了唇脂么。不准乱来。”
以为他不知道她随身带了唇脂。他拂开她的手,“就要乱来,有本事你就挠花我的脸。”
“……”本来就没话好说,双唇又被他即刻堵住,她能做的,不过是用力地捏了一下他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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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怡君说过的,今日程询的情形,一如她昨日认亲。但他全程笑微微的,准备的见面礼也分明是花过心思的。
廖家二老爷、二太太前几日就带着孩子回到了京城,今日认真打量过程询之后,满脸喜色。
廖书颜、碧君也和蒋家的人一道来了。
廖大太太和小女儿说了一阵体己话,就笑道:“去跟你姑姑、姐姐说说话。”
怡君笑着点头,转到姑姑和姐姐那边。
廖书颜携了小侄女的手,轻声道:“来之前,我还跟碧君说呢,这两日这么多事,你定是累得紧,别带着小脾气回娘家才好。”
怡君汗颜。
“都说程夫人特别喜欢你。”碧君到了怡君身侧,笑靥如花,“我料想着你是怎么都不好意思闹小脾气。瞧瞧,我没说错吧?”末一句,是对姑姑说的。
姐姐真是高看她了。怡君底气不足地说:“是啊,没好意思。”
廖书颜和碧君同时笑起来,前者望一眼程询,道:“瞧着是清清冷冷的性子,今日却是打心底愿意做这些场面功夫,还做得这样好。”停一停,笑微微地看住怡君,“我还是那句话,要惜福啊。”
怡君郑重地点头称是。
这日的廖家,与昨日程府的情形大同小异,程询少不得又要喝酒,但是廖大老爷、廖二老爷和廖文哲体谅他,话里话外地劝着亲戚别一味劝酒,他也就轻松许多。
饭后,叙谈一阵子,亲戚相继道辞离开,让小夫妻两个陪着廖家夫妇说说话。
怡君便与母亲回了内宅说体己话,程询则留在外院,与廖大老爷、廖文哲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