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思索,三两下写完,尔后放到美人花灯里面,拍拍手道,“好了。”
两个人蹲在河边,她欲倾身去放灯。他瞧着她摇摇晃晃踩不稳,皱眉道让他来。
此次岸边有些浮生的草木,以沈天玑的手臂长度的确够不到水面,便乖乖给他放了。
花灯越漂越远。沈天玑侧头看他。
“你呢?没有愿望?”
纳兰徵瞧她一眼,“我如今的愿望,只有你而已。”曾经,他的愿望是平天下、养百姓、致太平。可如今他一想,这三样大事他可以慢慢做,在他有生之年总能做出些样子来。唯有一件事,他等不得,更急不得,最可怕的是,还掌控不得。
此时周边一片静谧,河面上的花灯也稀稀落落,天上的月亮倒愈发明亮起来,柔光银白,遍洒天地。
她瞧了他幽深的眸光,沉默半晌,忽然坐在岸边大石上,淡淡道:“与孟大人相识多日,孟大人的口舌功夫愈发厉害了,跟抹了蜜似的。”
男子一愣,唇角微微勾起,“我从无虚言。”九五之尊,从来金口玉言。
沈天玑轻轻一笑,“果真从不虚言?”
他思忖一会儿道:“有时为谋略所计,难免虚实有之。所谓兵不厌诈就是如此。”
“孟大人不愧是将军,很懂兵法嘛!”
“少时随父出征,年轻气盛吃过不少亏,经历得多了,自然懂得多。”
沈天玑微微一怔,“原来孟大人的父亲也是将军?”倒是未曾听说过。
男子顿了顿,未曾回答。倒是因这话想起父皇生前种种。
“社稷重若山河,护得天下万民的安危,着实不是易事。”昭文帝一生励精图治雄才大略,终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沈天玑点点头,“在其位谋其政,孟大人身在军职,自然要护得万民安危。”想了想,又道,“就如我这般的小女子,都要如此,何况是孟大人呢?”
男子倒是一愣,奇道:“你这般的小女子,又有何责任?”
沈天玑见他不以为然的目光,登时嗔怒看他一眼,道:“上奉父母,下抚弟妹,护家族之荣,保己身之安,哪一样不是责任?”
纳兰徵思忖半晌,缓缓言道,“妍儿长辈安康且都居高位,弟妹也都生活无虞,有成群的仆役照料。至于家族之荣,沈府本是大昭第一名门望族。”他顿了顿,微微笑道:“除了己身之安,可还有别的什么?”
沈天玑抿抿唇,心中颇不服气。这话说的,倒好像她每日里只知逍遥快活,什么都不需管了一般。
“你道护得一国安危不易,护得一府安危就容易了?”她脆声道,“沈府就是因地位显赫,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使绊子。我的长辈父母他们,又有哪一刻是真正高枕无忧的?身为沈府长房嫡女,自然也要尽力为他们分忧。”
男子瞧她在月光下愈显娇艳的面容,那晶亮的眸中闪着他未曾看懂的浅浅光华,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她的声音本就娇脆,这话说得又极是端庄懂事,响在他耳边缠缠绕绕,倒莫名生出余音绕梁之感。
她一个未经世事的闺阁少女,年不过十四,竟然想到这些念头,他觉得极是不易。
她还是轻轻说着,“当今皇上对我们沈府不满,是众所周知的。沈府本是皇上的外祖家,可从未有过来往。关系疏远。”她淡淡道,“不瞒你说,我总觉得心中忐忑。”
前世的她命运凄惨,沈府亦是树倒猢狲散。今生她自认能破除自己的命运,沈府迄今为止也未同前世那般开始颓落,可她还是不安。她如今的幸福都建立在沈府的地位之上,二者相伴相生,若是沈府没了,她再如何本领通天也好不到哪儿去。
母亲前些日子与她说,苏府那苏云芷入宫的一番风波,他们暗查的结果显示多半是顾家下的手。她实在不明白,前世的合作伙伴如何会在今生争斗了起来。总觉得有一个隐秘的点,在其中发挥着关键作用。
男子闻她此言,英眉微皱,“皇上不与沈府亲厚,概因与太后关系本就疏淡而已。哪里谈得上对沈府不满了?前不久,不是才与沈天瑾和熙华公主赐婚了么?”
沈天玑一愣,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直觉上觉得,皇上对沈府没好感。”前世沈府的败落,除去世族间的倾轧之外,更重要的就是昭武帝对外祖家沈府的不闻不问。
男子沉沉道,“妍儿不必为此忧心。依我看,皇上是极喜欢你……你府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