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桥!”陈方旭从他背后蹦出来,“好久不见了啊,这都好几年了,你个臭道士可算下山了?”
简桥转过身来,看清来人便笑了笑,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后面的顾郁,和陈方旭东拉西扯地聊些平常事情。
顾郁草草地看他一眼,急匆匆地垂下头走进活动厅了。
他今天帮一位头发已花白的老教授做翻译,此人慈眉善目和蔼可亲,顾郁看着亲切,还觉得和爷爷略有相似。
本来陈方旭是简桥的翻译,不过简桥自己还能说俄语,他也就找别的活干了。简桥喜欢清静,一个人晃悠,偶尔有赏识他的前辈上来搭两句话。碰到俄方的老师,也还能基本交流着。
顾郁没太去想和简桥会怎样相处,从前他总是在简桥身边打转,已经听话地迈出了他应该走的每一步。这一次,顾郁想看看简桥会如何向他走来。
“小顾,我和老朋友聊聊,暂时不用翻译,不打扰你了。”老教授看着他笑眯眯说道。
顾郁点点头,老友相聚,说不定说起话来没羞没臊,他在旁边别人反而不自在,就离开四处走走了。
他在活动厅里此处转转偷吃了点儿东西之后,嘴里还偷偷摸摸地嚼着东西,面向一幅中国画装模作样地欣赏着。
一个学生模样的俄罗斯年轻人走上前来,问道:“先生也喜欢中国画吗?我听说这次论坛来了个青年艺术家,画得极好,就来学习学习。我也是学画画的,很想将来成为大画家……”
学生没完没了地讲了起来,顾郁刚听到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后背一僵,嘴里也不好意思嚼了,转过来带笑地看着她,赞许地点了点头。
“旁边有画台,有人在那儿画着玩,”学生说道,“你也可以去看看,刚才好多人围着呢。”
顾郁又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跟她挥了挥手,往画台的方向走过去。在哪儿都好,反正不能站这儿,免得被发现。顾郁离开她就立刻把嘴里的东西飞快嚼完吞了下去,站在画台边钻进人群里,松了口气。
“该你啦。”旁边的人说道。
顾郁一头雾水,才发现有几个人在台子上画画,心中不解:画台这么大,笔这么多,排队干什么?他瞥了一眼宣纸,每个人都画了一只小鸟,顿时懂了,原来排的不是队,是队形啊。
他抱着“我顾小宝也要凑个热闹”的念头,拿起画笔,晕墨,提笔,因为从小多年耳濡目染的缘故,这些动作看起来十分雅致娴熟。旁人看这架势都期待万分,以为来了个什么角色,结果一下笔,四周倏然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顾郁喜滋滋地放下笔,准备再去吃点儿东西,旁边的学生突然出声:“老师,画得怎么样?”
“你画得不错。”一个声音答道。
顾郁猛地一抬眼,只见简桥靠着窗框,站在距离桌台不远的位置,也正朝他看过来。顾郁无地自容,正准备拔腿开溜时,简桥却突然走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言语里带着轻浅笑意:“你的不太好。”
“啊,”顾郁干笑两声,“我不太懂,不打扰了。”
简桥突然把他拉到桌前,把画笔递给他,温声道:“其实中国画有许多技法,花鸟画也不例外。染墨不能草草了事,你做得很好。”
一旁的同学们都认真听着,顾郁只好乖乖染好墨,提起笔。
简桥突然倾身靠拢,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传来些许凉意。
指尖一顿,连心都猛地紧了一下,顾郁险些没握住笔。
“刚才我看你们画的,最大的问题是不分轻重。用墨的多少和浓淡一定要有区别,”简桥握着他的手,轻巧地画出流畅自然的线条来,沉声在他耳畔说道,“就像这样。”
在公共场合,顾郁连都不敢多看简桥一眼,他倒是坦荡,竟然肌肤相触碰都这么泰然自若?
顾郁暗中使坏,手上用了点儿力道,简桥将他的手握得更紧,把画笔向上提了些,勾起嘴角露出个不易察觉的轻笑,开口道:“握笔要松弛,不能太紧,这位同学是错误示范。”
顾郁:“……”
过了一会儿,顾郁又心生一计,悄悄松开了手,画笔落在宣纸上,鸟喙上霎时添了一道污迹。
学生们惋惜慨叹,顾郁站直耸耸肩膀,假模假式的赔笑道:“啊呀,我太愚钝了,真是坏了您的兴致,先走一步。”
简桥把笔捡起来,重新放回他手里,手掌又覆了上去:“遇到这种情况,也可以补救。”
他轻描细勾,在污迹出画了一截树枝,开口道:“春燕衔枝就是这样画,你觉得呢?”
顾郁咬牙切齿地一笑:“当然。”
“再教你画朵花吧,”简桥说,“你绘画功底不太好,要多练。”
“我根本没有功底,怕浪费老师时间。”顾郁推脱道。
“浪费在你身上正合适,”简桥再次着笔,“反面教材也能翻身,同学们就都有信心了。”
同学们纷纷点头。
“画得真好,”顾郁感叹道,摇了摇头,很是忧伤,“可惜我空有理想没有才能,还要照顾残疾的弟弟和连奶粉都没吃过的妹妹,奔波的间隙悄悄来这儿看一眼。生活太苦,哪里顾得上艺术……”
简桥听到这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始作俑者却一脸看好戏地等着他回答。
“有心就不怕难,”简桥沉默一刻终于开了口,“你要是勤奋懂事,来我的画室,我养你……的弟弟妹妹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