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扬古办完了差事,到康熙的御驾外面复命,康熙隔着厚重的车帘子问道:“她有没有说什么?”
费扬古以为皇上是问三公主有没有带话给他,回道:“三公主并没有说什么。”
康熙明显的有些失望,也不让他退下。费扬古便觉得自己这趟差事没办好,怎么这么笨!当时也不问问三公主有什么话要带给皇上。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皇上是问奴才在时,三公主有没有说别的话,奴才倒是隐约听她自言自语了两个字。”
康熙掀起车帘儿:“她说了什么?”
费扬古又有些后悔,不该为了自己复命出卖三公主,不过康熙明显是不等到答案不会死心,“这个,三公主她说……多事。”他正要解释说,也许三公主并不是在说皇上您多事,可能是在说奴才我呢!
康熙已经放下帘子,道:“你忙你的去吧,不用在朕车边伺候。”帘子之后,是康熙不自觉的露出笑意。
建宁从小就不怕冷,冬天别人都裹在厚厚的貂裘狐裘里面,她就能穿这一身春装来去自如。每次康熙把自己的衣服给她,或者是让她的宫女回去取厚衣裳,都会换来她嫌弃地说他多事。
但是每次看到她穿得单薄,康熙又总会忍不住“多事”。
在车里发了一上午的呆,康熙也没有心思去看折子,和想对付葛尔丹的作战方略,脑中都是从小到大两人相处的回忆,他以为很久之前的事都已经忘了,但是每一幕有她的画面在他脑中都印得清清楚楚。
他一直以为对建宁的深厚感情是源自血脉的手足之情,但是他越来越没法欺骗自己,特别是在得知乌尔衮去世的消息,并且建宁决定终身不嫁,这个做皇兄的竟然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甚至在她面前康熙差点没控制住露出笑容!有哪个皇兄会为自己准妹夫的死,而高兴成这样?!
康熙早就察觉得到自己的异样,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当发现征兆越来越多,不得不面对时,他也打算继续自欺欺人下去,他要把这一份感情深深地埋藏,烂在肚子里,死后带进棺材,对谁都不会说。
如果有人说作为一个皇上就可以富有天下,任何想要的都可以得到。那康熙肯定会呲之以鼻,是皇上又怎么样?老天偏偏爱这样捉弄人,会将人最珍爱的东西放到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之处。
皇上一走,太子还年幼,什么牛鬼蛇神都蹦出来了,毓庆宫中前来给太子送礼的官员们一波接着一波。如果是来求他办事情的,胤礽会直接告诉他,“孤不能徇私枉法,你还是另谋别处吧。”
如果是无缘无故非要来给他送礼的,每到这个时候,皇太子都不会亲自接见,而是由手下的孔太监代为处置,将送礼的官员人名以及礼品的数量金额登记造册。
如果建宁公主住在宫中的话,他们这种风气还会收敛一些,毕竟要在这位公主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还是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的,但是建宁最近都住在畅春园。也许是因为太子监国的关系,为避参政的嫌疑所以她才一直未回宫。反道是给这些想要走太子门路的官员行了方便。
太子以前就知道朝中跟着索额图的官员众多,但是之前有康熙和建宁在宫里,姑姑一向对他管得严,怎么可能让他参与到那帮人当中去,所以太子一直以来和索额图一党保持着距离。
这次索额图随驾亲征去了,他手下的那些以他马首是瞻的,便都纷纷向皇太子靠拢。本来嘛,索额图所打的旗号就是太子一党!他们常年接触不到正主早就被晾得抓心挠肺的了!如今有这个机会,岂能不在太子爷面前好好表现表现。所以自从有人开始给太子送了礼物之后,其他人纷纷去搜罗奇珍异宝或者是太子偏爱的东西加以效仿。
太子呢,就由着他们折腾,但是处理政事的时候,绝对不会因为有人给他送了礼物或者是来套过关系就有所偏颇。
上书房是皇子们学习的地方,除了大哥已经出宫建府不需要再读书之外。老二胤礽以下,直到九阿哥都已经进了上书房。后宫里还有几个未满六岁的还不能来。康熙是一个多子的君王,如今皇宫里的孩子加起来都有二十多个了。
太子从小被教育得极其克己勤勉,处理完正事之后,他会去上书房看看上课的阿哥们,督促他们功课,让本来想松懈下来的皇子能不得不认真听课。
如果宫里哪个小阿哥小格格染了风寒或是有个小病小痛,太子也会向太医院负责的太医殷殷垂询。
太子虽然处理朝政上仍有些稚嫩,但是他毕竟年轻刚刚开始听政,正是处在学习的阶段,朝臣们对他的包容性很大,特别是看到康熙走后太子的所作所为,那些心怀天下家国的臣子们自然都是老怀安慰,国家有此储君,何愁大清不兴啊?
但是对那些一个劲儿的往毓庆宫钻营的臣子们,中立派们很是看不上眼,但那些人又都是索额图的心腹,他们势力庞大,剩下大臣们自觉得罪不起,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盼望太子可千万别被他们带坏了!
第219章 刁蛮公主69
好在康熙很懂制衡之术,他把索额图带走了, 让太子监国, 就不能把明珠留下, 怕万一明珠真的丧心病狂为了打击索额图再给太子使些什么绊子。康熙在外领兵打仗,鞭长莫及, 不能及时救护,这就要伤了精心培养的储君。
明珠虽然不在,但是他却有本事弄得大阿哥和太子政见不合, 因为大阿哥一向是属于激进派, 是那种身体勇武, 头脑不会想太多的类型,康熙因此才没带着他去战场, 就怕他那勇劲一上来就拉不回来。
太子则会方方面面考虑清楚, 再下决定。在明珠留下的人特地煽风点火之下, 太子已经几次否了大阿哥的提议, 这让大阿哥十分没有面子,都觉得太子是在故意针对他, 用他这个大哥来立威。
从小长大的兄弟情分竟然因此就出现了裂痕, 当然, 本来双方之间的友谊就不那么牢靠,因为没有永远的兄弟,只有永远的利益。明珠和索额图之间的对立, 或多或少会影响到这两个天之骄子。
三阿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最终决定还是站在二哥这边。大阿哥因此更恨胤礽了!觉得他心机深沉,早就分化他和老三的关系。
惠妃是最乐意见到如此场面的,她欣慰地说道:“我的儿啊,你可终于开窍了!不枉费我对你的前耳提面命!好在现在还不晚,同样是皇阿哥,你还是皇长子,凭什么这辈子就必须居于人下!要么立嫡要么立长,你们本来是有同样的竞争地位的!你母妃我这个皇贵妃当了十多年了,又指望着我这唯一的儿子给我争口气呐!”
明显她不甘于只做一个皇贵妃,她还想做皇后,太后,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当然,这得她自己的儿子争气,坐上那个人人趋之若鹜的位置才行。
被几方都放了鸽子,可把葛尔丹推进了内外交困的绝路上了。就在他进不能进,退又不甘心的时候,探报传来,康熙皇上亲统三十万大军已经杀过来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几乎使葛尔丹失去了理智,但他不愧是敢杀敢拼的蒙古勇士,很快地便镇定了下来。
他紧缩防区,把兵力布置在乌兰布通的景石峰一线,依仗山水之势,作为屏障。进可攻打清军,退可保护粮道,撤回西蒙古。摆出了以逸待劳的驾势,准备与康熙决一死战。
当康熙亲统大军来到隆化时,已是二月下旬了。探马禀报说,葛尔丹的军队,依山傍水,连营结寨,防守严密,营中灯光彻夜通明。康熙在大帐中仔细审视木制的地形图,与几位大臣商议如何作战取胜的方法。
康熙不止要坐守中军大帐,他还打算亲临两军战场。费扬古心想:两军阵前,火炮轰呜,刀剑交锋之处,让皇上御驾亲临,万一有个闪失,自己又怎么交代?便急忙道:“万岁,葛尔丹不过是一跳梁小丑。他率三万人马,千里奔袭,已是疲惫之师。我军数倍于敌,不难一举将其击溃。请圣上稳坐中军。奴才若不能打败葛尔丹,请圣上杀了奴才全家。”
康熙说道:“不,不是打败,也不是击溃,而是要一鼓全歼,斩草除根!你们可知,为了引诱葛尔丹东进,朕费了多大心思吗?此一仗万一有失也不是杀你飞扬古全家的事,就是朕,也无颜去见江东父老。明早四更,来这里集合,随朕到前线视察。”
众人退下之后,大帐内立刻沉寂了下来,熊熊燃烧的炭火上煮着奶茶,泛着一层层的白沫。因为战事临近,康熙的心情很难平静。
远在畅春园的建宁也是如此,她正盯着室内燃起的炭火出神,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眼看着康熙率军亲征之后,她总是心神不宁,导致做事不能专心。明知道康熙这次远征是有惊无险,他可是历史上少有的在位六十年的皇帝呀,怎么可能在此时出事。
但是这心头的担忧也很难忽略,建宁把它归结为关心则乱。一直以来,康熙都是呆在相对安全的地方,他第一次跑到刀剑无眼的战场上,皇上也是肉体凡胎,难免的会挂怀。
于是建宁起身,来到专门药材的药室开始制药丸,伺候在一旁的墨香有些担忧地说道:“格格还要做药丸啊,您每天都要做很多,咱们这边都快搁不下了!皇上临走之前您还给随行的太医送去了一大批,各式各样治疗什么病的都有,格格,皇上是真龙天子,一定吉人天相,不会有什么事的,您就不要总是无端悬心了!”把自己弄得这么紧张,主子心绪不宁,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也跟着提心吊胆。
道理建宁岂会不懂,只不过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她一闲下来或是被心慌困扰,就会走到这间药房来。以前在宫中地方小,而且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有很多不合时宜的事不能做。
就比如她的爱好制药,就非常不合时宜。在宫里药材管制得极严,哪个宫里领用过什么药材,太医院对应的处方,都会牢牢地记录在案,就怕到时候发生什么药性中毒,查不到罪魁祸首。
她那时没有机会摆弄,到了这畅春园这地方大的很,想自己种药材都没有关系,她便让人把几乎所有用得到的药材都送来一些。不过连墨香都看出来了,之前她绝对没有这么热衷。
建宁嘴上说道:“没关系,将这些都收集起来,到时候和其他物资一起送到前线去,前线有那么多士兵,总是多备一些的好。”说完还特地写上标签,将之贴在一个个的盒子上,这间药房已经堆满了这种盒子,里面都是满满的药丸。
康熙的御营抵达乌兰布通前线,他略做休息,又骑马出营查看敌情。
沿河驻防的八旗兵、绿营兵和汉军旗营的将士们,见宝扇龙幡遮天蔽日而来,知道是圣驾到了。“皇上万岁、万万岁!”的喊声,响彻了三十里连营。
康熙打马来到前沿,一手按着冰凉的剑柄,一手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河对岸敌军的布防。但见葛尔丹的军队依山傍水下寨,鹿砦壕沟,遍布阵前,把整个军阵围得如铜墙铁壁一般。康熙不由得赞叹一声:“嗯,这个葛尔丹果然有治军之才,只可惜他不走正路。费扬古,我军的大炮都拉上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