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2 / 2)

顾琛不咸不淡道:“孤怎么不知道阿锦有洁症,不说前次中秋晚宴上,孤喂了阿锦一整晚,就说叶大公子平日里,没少给阿锦添置膳食吧,难道阿锦的洁症是单单针对孤。”

叶重晖道:“那时没有,不代表此时没有,阿锦这个年纪,脾性上发生什么变化都不是没可能的。”

两人争执不下,就是不让小孩吃一口,叶重锦巴巴地望着那碗粥,后知后觉地发现,太子殿下跟他兄长分明是在借机报复他。

要说这两人都是天底下顶顶聪明的人,满朝文武,谁人见了不夸赞一声少年英才,却被一个小娃娃玩弄于鼓掌间,难免羞恼,所以打定主意要给这说谎的孩子一点教训。

叶重锦饿得眼花,也不要那碗甜粥了,趁着他们不注意,伸出小爪子从餐盘里偷了一块馒头,二话不说就往嘴里塞,他这一举动惹得众人一惊,顾琛连忙放下粥碗,去给他倒水。

叶重晖也重新给他盛了碗热乎的甜粥,好笑道:“慢些吃别噎着了,又没人跟你抢。”

“……”

小娃娃奋力咀嚼,看都不看他一眼,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啃这些硬邦邦的馒头,都是这两个坏人害得。

他们这样的人家,难免都有些富贵的病症,因着平日入口的吃食需要精细,煮粥的米都是磨碎后才下锅,长此以往,难免消化不易,后来便有在膳桌上摆些粗粮的习惯,不过吃与不吃还两说。

反正叶重锦是不曾动过的,厨房的人瞧见了,便也敷衍起来,送过来的粗粮是下人们都不肯吃的。

顾琛试过水温,把杯盏放在小孩手边,叶重锦本是不想喝的,可那馒头实在太硬,他受不住那滋味,只好捧起来喝了一口,安嬷嬷见状忙让人把那馒头收了,暗道作孽,她家小主子身子金贵,何曾用过这种吃食。

一顿早膳用完,小孩已经恹恹地不想动弹,自顾自趴在罗汉床上玩九连环。

顾琛坐在他边上,抚着小孩额前的卷毛,问:“阿锦今晚可有安排?”

叶重锦道:“不曾有安排,往年阿锦都是在院子里跟爹娘还有祖父一起过节的,外面冷,不如屋里暖和。”

这是不想出门的意思,叶重晖暗自点头。

顾琛微微颔首,良久,道:“今晚晟王府有场宴席,孤同几个兄弟需要代替父皇出席,孤也知道阿锦不想去,皇叔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只怕请了全城的名门望族,阿锦若是过去,难免被人瞧了去,孤心里也是不愿的。也罢,一起用过早膳,也算是一起过节了吧。”

叶重锦心里微微一顿,莫非他这大清早的过来,就是趁着宴席未开始,特意来跟自己过节?

顾琛探入袖中,拿出一枚皎洁剔透的蟠龙玉佩,放在小孩的掌心,道:“早前说过,过完年孤要送一件礼物给你,这是孤命人打造的环佩,你好生收着,日后可是很值钱的。”

他虽然是开玩笑的口吻,可谁都能瞧出这块玉佩价值不菲,环佩上雕刻的龙形印记已经昭示了其尊荣和贵重。叶重晖神色凝重道:“太子殿下,家弟尚且年幼,如此重礼恐有不妥,还望三思。”

顾琛只淡淡一笑,道:“孤觉得并无不妥,这玉佩本就是为阿锦准备的。”

言罢起身,拂袖离去。

叶重锦却捧着那枚玉佩久久回不过神来。前世,他咽气的时候,这玉佩就挂在他的腰间。

顾琛说这玉佩值钱,其实何止是值钱。

每位皇子降生时,皇帝都会命人打造一枚代表其身份的皇家环佩,但储君是不同的,在太子册封大典上,皇帝会将帝王自小携带的玉佩传与储君,那是与一般皇子环佩不同的,带有真龙印记的环佩,见玉佩如见天子,具有号令天下的威能。

而他手里的这枚,不是庆宗帝传给顾琛的那枚,却是顾琛后来命人仿制的,无论是质地,色泽乃至雕工都是完全一样的环佩,只是比那枚真的要小了一圈。

顾琛说过,皇族世代相传的玉佩不能给他,可他却愿意将那份权利给宋离。

前世,顾琛将玉佩交给他的时候,是先皇逝去,他刚继承皇位的前几年。那人漫不经心地掏出一枚玉佩,道:“阿离,朕送你一件礼物,你不是最喜欢收集珍宝么,这枚玉佩可还能入你的眼?”

他那时皱眉道:“不得胡闹,帝王环佩岂有相赠的道理。”

顾琛却弯起唇,道:“你再仔细瞧瞧。”

他细细打量过后才发现,虽然瞧着是一样的,但眼前这枚比顾琛那枚小了整整一圈。

“先皇的遗物不能给你,所以朕另造了一枚,与朕那个刚好配成一对,阿离挂在腰间,世上便再无人敢欺负你,便是在母后跟前,你也可以不讲道理,左右她拿你没辙。”

叶重晖见自己弟弟脸色不对,抚着小孩的脑门,问:“怎么,可是哪里不舒服?”

叶重锦心跳得极快,为何他不曾想过,这个顾琛,就是那个顾琛。

第36章 安成郡主

小娃娃掌心躺着一枚玲珑剔透的玉佩,两只小手有些发颤, 漆黑的眼眸盯着玉佩, 却不知在看向何方。

如果说这枚玉佩是物归原主,那么, 是不是有朝一日,他也要物归原主?

虽然早前他疑惑过, 为何顾琛送来的点心都是他前世喜好的那几种,还有那人的过分亲密, 分明不是喜欢小孩的脾性, 却唯独对他特别,以及将伴读换成莫怀轩的事, 都叫他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全都有了答案。

——那人是带着前世的记忆转生的。

因为带着前世的记忆,所以才知道他喜欢的口味,所以对他特别,所以及早将莫怀轩置于掌控之下,以防止顾悠被那人伤害。

若这个顾琛是前世的那个人,以他的城府,的确是可以轻易找到他, 别说他躲在丞相府,就是他躲在荒山野岭, 也总有一日会被他找到。

那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叫人相信他无所不能。

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太子殿下驾临相府, 召见他这个三岁孩童。在不成曲调的琴音中,他见到了八岁的顾琛,那人把他抱在腿上,笑着调侃叶重锦险些成了他的太子妃。或许自那刻起,他便已经露了馅,只是他傻傻不自知。

院子里的小厮来报,说太子殿下遣人过来,说要把那只白鹿带走。

小娃娃眨了眨黑眸,好似没有听懂他的话,那小厮只好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道:“小主子,方才太子殿下遣人来窝棚,说要把白鹿带走呢,负责照看的师傅对那鹿有感情,正阻拦着,您看该如何处置。”

他说这话时却是瞅着叶重晖,显然不觉得一个稚童可以处置此事。

叶重锦握紧手中那枚玉石,冰凉的触感叫他稍微清醒一些,片刻后,他点头道:“让他们带走吧,那鹿心里是想走的,又何必强留……难得太子殿下开恩。”

那鹿不是他,顾琛愿意放走那白鹿,却不会放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