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这就叫他们重做,你等等……”
含混着咕哝一句,向来身先士卒威风凛凛的摄政王匆忙起身,往外快步走去。
身后传来柔和的轻笑声,叫宋戎脚下一晃,险些一头撞在门上,又头也不回地夺路而逃。
烛火一晃,满室暖融。
窗外已隐约透出亮色,再长的夜,也将要过去了。
*
宋执澜撑着榻挣扎起身,摇摇晃晃要往外走,却又被太医与内侍一起拦住。
千篇一律的劝说,无非是皇上龙体欠安,须得好生将养方可痊愈,否则只怕落下病根。
什么病根,这些人根本就不明白。
发热的身体有些力不从心,宋执澜被强迫着拦回屋内,目光却依然执着地落在渐渐亮起来的窗外。
雪已经停了。
雪停了,那人就会走的。
力道一泄,宋执澜腿上一软,跌回榻上。
最后的救命稻草终于也被扯断,凛冽的黑眸暗淡下去,冷成一片铁灰。
见他总算坐下来,内侍们终于松了口气,跑去端了熬好的药,殷殷劝着他喝下。
药才刚熬好,端在手里滚烫,宋执澜却像是全无所觉,接过来一饮而尽,平静地搁在榻边。
正要开口,门外却忽然传来焦急的说话声。
“……不行,必须面见皇上。”
“简直反了,户部……”
户部,户部。
宋戎曾经同他提过的,叫他去户部。
眼底倏地闪过利芒,像是忽然寻到了能和那个人牵扯上的些许联系,宋执澜坐直身体,声音微沉:“叫他进来。”
少年天子的嗓音带着病中的沙哑,却依然透出不容置疑的力道。门外的阻拦声终于中止,停了片刻,一个颇有些狼狈的中年人匆匆走进来,朝宋执澜扑跪下去。
“皇上,有个身手高绝的疯子闯进了户部,还挟持了尚书大人,现在正明目张胆地逼着查账,臣斗胆请御林卫出面……”
“查账?”
宋执澜微蹙了眉,心里莫名一跳。
来人连连点头,还待再说,眼前的身影却已经霍然而起,朝外大步走去。
“备车,朕要亲去一趟——你们若是还想要脑袋,就最好听朕的话!”
话尾已经透出无限凛冽杀意,将诸人都吓得心惊胆寒,再不敢劝上半句,匆匆将御辇备好,一路往户部赶去。
御林卫转眼已将户部围得水泄不通,宋执澜披着墨色厚裘,自御辇上下来,就见户部官员正战战兢兢地翻着泛黄的账本。
见他进门,众人便齐齐跪倒,一路走进去,户部尚书正端坐在堂上,被一柄泛着寒芒的利剑斜斜抵在颈间。
见他身影,户部尚书年轻的面庞上显出些无奈歉意,朝面前的少年天子哑然苦笑:“臣不能全礼,请皇上恕罪……”
宋执澜目色微沉,顺着剑身望上去,落在黑衣的劲瘦身影上。
“阁下想做什么?”
明知来人是当朝天子九五之尊,黑衣人却依然不为所动,抬头望向他:“户部欠陆璃银子,我来替他讨。人死了,家人总还要过日子。”
冰冷的死讯被他这样语气平淡地说出来,叫所有人心中一齐巨震,户部尚书面色忽变,骤然起身,颈间便添了一条刺眼血痕。
“皇上!陆相他——”
那个字仿佛轻易难以说得出来,户部尚书被剑刃逼得重新坐回去,目光依然难掩错愕震惊:“怎么会?明明只是定罪,就只是才定了罪而已……”
在黑衣人开口时,宋执澜便沉默下来,一动不动立在原地,整个人都仿佛凝成了一尊冰冷的石像。
在他身后,中年官员冷笑一声,语气鄙夷:“似这等大奸大佞,罪大恶极之辈——”
“住口!”
少年天子的声音隐隐透出几分凶狠的尖锐,宋执澜厉声喝止了他的话,朝黑衣人大步走过去,声音嘶哑。
“你告诉朕,户部欠他的什么钱?欠了多少,都是怎么欠下的?”
黑衣人淡漠地撇过头,似乎根本懒得与他说话。
气氛忽然沉寂下来,宋执澜却依然死死盯着他,眼底几乎已经透出隐约血色。
不知过了多久,户部尚书的声音才低低响起:“皇上,左相府被抄时曾留下账册,臣昨夜翻阅对照,足有五年,户部军饷支出,皆能与左相府纳入对上……”
宋执澜的手狠狠一抖,面色几乎沉成冷硬的坚冰。
“有了,有了——找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