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一干车夫和厨下的妇人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上玄殿叫他过去所为何事,南风按先前所说予以敷衍,又让那负责清洁天德子别院的车夫前去接受盘查。
众人一听是这等事情,立刻失去了兴趣,那倒霉的车夫胆战心惊的去了。
对孙职事和带他去别院的灵康子,南风也是这套说词,前者倒是信了,后者虽有怀疑神色,却也没有再度追问。
由于先前接受询问时受到了惊吓,南风心境难平,本想回房休息,但为免他人怀疑,只得似平常那般去厨下帮忙,他脑子活泛,手脚麻利,厨下的那些妇人都很喜欢他,总会给他藏一点精细的吃食。
吃过晚饭,南风又跑去别屋,与一个懂得文字的杂役学字,他每次过去都不会空手,总会带点食物或者茶酒,教的愿意教,同屋的那些人也不会嫌他们点灯刺眼,妨人睡觉。
二更时分,南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似平常一般躺卧休息,没有任何人发现他有何异常。
次日早起,继续驾车劳作,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来找过他,确定风声没有泄露,南风彻底放下心来,每日除了劳作就是学字,发了工钱总会拿出一部分孝敬孙职事和灵喜子,剩下的工钱就会买些米酒送与工友,若是还有剩余,就与厨下的那些大婶儿买些瓜果来吃。
南风正值长身体的时候,之前食不果腹,又矮又瘦,太清山不缺米粮,半年之中他长了将近两寸,稚气褪去,已是少年模样……
第三十七章 灵研道姑
这半年南风当真做到了栖身藏己,韬光养晦。
除了俗务殿的这些人,没几个道士认识南风,这与他的工作不无关系,每日道士离开住处操持早课时他们才会过去倾倒马桶,等道士回来他们已经离开了。另外他生活的地方位于西坡,平日里道士们也不会到那里去。
这半年除了长高了,南风还有一个很大的收获,那就是认字了,虽然认不太全,但大部分文字他都能看懂并书写,拿来一本早课经,上面的字他能认得六七成。
每月工钱都散与众人,想不得个好人缘都难,有些年纪大的杂役偶尔也会提醒他,不要太过大方,要留些钱财傍身,但南风不以为意,他叫花子出身,最倒霉也不过再当回叫花子。
此时已经是初夏,再过三个月就是九月了,九月初九是太清宗一年一度的收徒大典,这次收的是最后一批灵字辈弟子,随后会停收十二年,下次再收就是虚字辈了。
一直以来太清宗招收弟子都是收两纪,停一纪,为的是拉开两个辈分之间的年龄差距,能更好的腾出人力物力来对已经入门的弟子进行培养和教导。
俗务殿有不少少年都是去年落选的,在俗务殿做工为的是等今年再去参考,随着收徒日期的临近,这些少年开始用功备考,或背诵经文,或练习文字,亦或揣测考题。
与这些少年的紧张努力不同,南风每日按部就班,下午仍去厨下帮忙,二更之前照例上床,完全看不出有丝毫的紧张。
事实也正如他表现的那样,他的确不紧张,有那些真人在暗中运作,参考不过是走个过程,就算他不想当道士,那些人也会给他塞进去。
起床穿衣,套骡子驾辕,摸黑上路,一如往昔。
“南风,我听说今年的三问仍由下和殿出题,年初是天成法师把你留在俗务殿的,你去找找他,他是下和殿辅事,若他肯点拨于你,我们也能跟你得得利是。”说话的是当日被南风打破头的那个少年,此人名叫孔一鸣。
“你怎么不去?”南风撇嘴,有句话叫不打不成交,这话很有道理,只有让对方知道你不好惹,对方才会跟你交朋友。
“我们与他不熟。”孔一鸣说道。
“我才不去呢,我跟他也不熟,”南风摇头,“再说了,就算他肯点拨咱们,三问之后还有六考呢。”
孔一鸣接口道,“六考由中威殿选题,歪嘴认识那里的一位老法师。”
“我不去,我感觉在俗务殿也挺好,真当了道士,反倒没这么自在了。”南风笑道。孔一鸣所说的歪嘴是另外一个驾车的车夫,此人十二岁初考,八试不中,是个传奇式的人物。
孔一鸣见南风不肯,一路上不停的撺掇,一直来到下和殿道士们的住所,孔一鸣还在唠叨。
到得工作场所,孔一鸣等人开始工作,南风照例自车上等着,赶车的是不需要搬拿马桶的。
下和殿的房间很多,洞神部,高玄部,升玄部的道士归下和殿管理,那些未曾授箓的道童也归下和殿管理,道童们五到十人一个房间,道士们两人一个房间,人多尿的就多,众人每次都是先重后轻,先去大院道童房间,再去小院道士房间。
“滚出去。”道士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南风扭头看去,只见孔一鸣和另外一个杂役正狼狈的自东北角落的一处房间跑了出来。
“怎么回事?”南风问道。
“屋里有个没起床的小道姑。”刘一鸣挨了骂,很沮丧。
“看见啥了?”南风坏笑,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流落市井,本来懂事儿就早,来到太清山又经常去厨下帮忙,那群大婶大嫂成天说怪话儿,也没个正经。
“若是见了什么,也不亏挨了骂。”刘一鸣走向另一处房间。
夏天天亮的早,等到众人将小院各处房间的马桶倾倒干净,天已经快亮了。
“干嘛?别看我,我可不去。”刘一鸣歪头一旁,避开了南风的视线。
“总得倒了呀,天这么热,不倒屋里怎么待人?”南风说道。
南风说完,众人都不接话。
南风无奈,只能跳下车辕,得赶在道士下早课之前离开这里,早课一散,几千个道士一起下山,他们就没法儿过路了。
南风走到门口,轻叩房门,“道长,我进来搬马桶。”
房间里没有声音,南风斜着身子歪头看向房中,不等他看清房中的情景,一件白色的事物就迎面飞来。直中额头,落地破碎。
南风被打了个七荤八素,踉跄后退,站稳之后抬手摸头,额头上起了个大包。低头下望,地上有一只破碎的瓷杯。
“南风,走吧,是她不让我们进门,又不是咱不清理。”孔一鸣自马车旁喊道。
“那怎么行,倾倒马桶是我们的差事,理应做好。”南风高声回应。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南风说话一直很随意,很少这么严肃。
南风说完,又冲屋里说道,“道长,如果我们不洗刷马桶,职事会责罚我们,您不让我们进去,自己把马桶搬出来也成。”
短暂的沉默过后,屋里传来了女人的声音,“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