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2 / 2)

杨蓁行伍出身,现为一方守将,平日最大的喜好就是美女娇娥。他妻子早死,儿子也早已成家立业,搬回族中居住。他就在家中广蓄各种来历的婢妾歌姬。不差一个两个。

出奇就出奇在这两个女人伺候在杨相公身边呆了好几个月,还能安然无恙。尤其是那个羽生,还颇得宠爱。

“羽生姊,羽生!”崔四娘一路进来,浑身哆嗦。

羽生坐在房内的胡凳上,一看见她浑身是血、打着哆嗦进来,焦急地站起来:“你惹他了?”

崔四娘一直哆嗦着坐下,才稍微冷静了一点:“不是我的血。”

羽生才舒出一口气,就听见崔四娘流下两行泪来:“巧儿......”

室内沉默下来。崔四娘扑在羽生跟前,流泪道:“姊姊,我们逃吧,逃吧!去窑子也比在他杨府锦衣玉食强!”

羽生嘘了一声,轻声道:“杨府势力大。杨蓁为人多疑残暴。不要给人看出心思来。”

崔四娘抬眼看她:“姊姊,你的意思是......?”

羽生只是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发,说:“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崔四娘摇摇头,恨声道:“如何能怨姊姊?都是那杨老狗禽兽不如!不过看了一眼中意,就强虏女子入府。”

羽生道:“欺负我们无依无靠,又是风尘出身,又无正经身份,抓了也没人管罢了。何况我曾小心打听过,杨蓁乃是本地土豪出身,家族能人辈出,在绍兴树大根深,堪称一方豪强。自己又捐了功名,后依仗战功爬到这位置。别说我们这两个无依无靠的风尘女子,就是寻常小官家的千金,他也照样玩弄不误。”

但杨蓁也有弱点,他虽然残暴多疑,却最爱惜名声,好面子。羽生心灵意透,就是凭着他的这个弱点,才能勉强带着崔四娘在他身边活下来。

这时候,忽然有人来叫羽生,说是相公来了贵客,正在前厅宴饮,唤她同一干歌姬一起去侍奉宴饮。

崔四娘听到杨蓁的名字就哆嗦了一下。羽生安排她去休息,自己却整了整衣衫,淡抹妆容,打扮得格外清艳,施施然地去了。

李仲光是大学士,也是当世名士,被贬来绍兴不久,正四处走亲访友,游山玩水。本来他不想去拜访杨蓁这个武夫。本朝开国以来就重文轻武,虽然杨蓁职位不低,立有战功,身居太尉,但也是因此遭人嫉恨,数次被贬,回到绍兴当了地方守将。

只是杨家能人辈出,李仲光颇有几位姓杨的风流朋友,杨家又是绍兴大族,是当地的地头蛇。如今世道不好,李仲光要是想在游玩绍兴的时候方便一点,也只能去杨蓁府上走一遭。

杨蓁对这位名士倒是很客气,大摆宴席,把自己的幕僚属下都叫来陪宴。更是有无数雪肤花貌的美人被杨蓁唤来丝竹歌舞,劝酒侍奉。

李仲光看美人看的愉快。但是酒喝多了,顿觉尿意难忍,想要起坐更衣。杨蓁就叫了自己最近最宠爱的婢女,也是相貌清艳,如鹤如仙,颇有出尘之意的一位美人,去陪客引路。

李仲光其实内心也是颇为中意这位美人,推辞几次,就由这位美人摇摇摆摆地扶着他去更衣了。

杨府占地广阔,通向更衣之地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路途曲折,九转十回,殆如永巷。望长廊的两壁间,隐隐若人形影,形影生动,疑似高明的绘画。

李仲光这个人好诗画,哪怕是急得不得了,也要凑过去多看几眼。

美人却说:“此非画也。您雅好高致,勿要近前为好。”

她的相貌是文人一贯最喜欢的那种。说出话来也是清清淡淡,吐气如兰,李仲光心爱之,笑道:“老夫不是娇贵人。行山游水,也曾随走随坐。”说着,大概也是太急着更衣的缘故,还是依言没有近前,而是先去了更衣之地。

等从更衣之地返回前厅,一路再看,李仲光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尽管美人再三劝阻,还是兴致勃勃地走近去看。

奇怪的是,走近一看,壁上的这些人影既看不见笔迹,又无面目相貌,总共二三十躯,形体痕迹宛若真人。李仲光问道:“妙笔也。不知杨太尉府中还有如此画师?”

美人却没有回答。李仲光低头一看,见她正在暗暗垂泪。不由奇道:“小娘子何故泣涕?”

美人半晌,才抬起头来,她肤色雪白,眉色与眼珠的颜色都非常浅淡,只有唇上一点红,姿容神异,行止如白鹤起舞。此时垂泪,实在是盈盈之美。

李仲光柔声道:“小娘子有何委屈,不妨对老夫一诉。”

美人轻轻地开口:“壁上恐怕又多一躯。”

“小娘子此话怎说?”

美人哭得越发伤心:“妾命不久矣。”

李仲光再三追问,并表示一定不会同府主人提起,美人才惨声低语:“相公姬妾数十百人,皆有乐艺。但稍不称意,必仗杀之,而剥其皮。从头至足一身好皮,钉于此壁上。待皮干硬,方举而投之于水,此皮迹也。”

李仲光脚下一个没站稳,细细一看,壁上那痕迹,的确留有油迹并极淡血迹。顿时感觉鸡皮疙瘩直起,身上哆嗦一下,感觉酒都醒了大半。

美人泣曰:“相公不许府中人引外人接近此壁。违者仗杀之,同皮迹。妾恐命不久矣!”

李仲光铁青着脸,安抚道:“世间老夫一诺千金,说不会同杨公提起此事,就不会提起。难道还骗你小女子不成?”

明知不该再问下去,但是李仲光这人到处寻觅灵山秀水,也是一个好奇心很常重的人。说着,他又抚了抚须,道:“只是世间何来此等残暴之人?杨公相貌仙风道骨,语言豪爽,又一向名高望重。怕是你小女子污蔑主家。”

美人含泪道:“您若不信,且借口散酒,去眠凤居一游。”

李仲光返回席上,又喝了几蛊酒,就推说酒气上脑,难耐热气,想找个清凉的地方散散风。只是一边说一边又老拿眼觑美人。

杨蓁和一干幕僚喝得半醉,闻言都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起来。杨蓁合掌笑道:“李相公不愧是风流名士。眼光一流。这正是我府中第一个中意的人。”

遂指指美人:“羽生,带李相公去客房附近的花园散散酒气。李相公没有散完酒气,你可不许回来。”

杨蓁那些有一半出身行伍的幕僚、属下,又挤眉弄眼笑了起来。

李仲光就半扶半揽着美人又出去了。

这个花园附近还有另一个更大的花园。这个大花园就叫眠凤居,却轻易不许外客进入。此时因为宴饮,府中众人大都在前厅伺候,这里没有人,羽生就带着李仲光悄悄绕隐蔽的小路进了眠凤居。

眠凤居面积不小,种满了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

这时是秋季,金黄、雪白的波斯菊和各色菊花竞相开放,更是有多棵高大的高品相桂花树,满树花开,芳香满园。风一吹,就是一片花雨香海。花园中央,还有一种满荷花的小池子。

李仲光笑道:“如此怜香惜玉的赏花佳地,不意杨公如此风雅。”

羽生却低声说:“您听。”

“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