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护卫立刻将他们围起来,王管事吩咐:“打死这几个,带走老爷赞颂的那个。”
馒头老爷抚抚胡须,叹道:“你们呀你们呀,小人残忍,祖先所说不假。”
然而却扭过身去,慢慢地自去取一位婢女手里的书读。任由管事说话。
而今世道。有权有势的人,打死几个庄稼汉,根本不是事。
张若华看了黄脸他们一眼,笑道:“哥哥,我才不愿意再嫁给庄稼汉受苦。”
说着冲馒头老爷道:“贵人,我的哥哥姐姐本来就是来接我回家,打算给我再找个人嫁了。大人如若不嫌弃我是再嫁之身,奴当场就跟大人走。只是还请大人赐我哥哥一些盘缠还乡,让我跟哥哥们说几句话。”
馒头老爷允许了。
张若华走过去,低声道:“去附近的乱葬岗找首领。三姐知道路!告诉首领,我被孔家的人带走了。”
麻脸汉子问道:“孔家?”
“对,我有个当孔家佃户的姊妹,她告诉我普天下可自称圣人后裔的,就只有孔家。而前两天刚听说什么衍圣公家的大人物来了南细城。恐怕就是这位。”
张若华最后低声嘱咐:“这位是我恩人并姊妹,烦请送她回家。她家就在南细城隔壁峪州城外的张家村。”
说着推了他们一把,故意大声道:“我才不跟你们走!”
“说好了没有!”护卫开始催了,张若华静静地走了过去,最后看了一眼他们,走向了馒头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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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风透过纱窗刮进来,张若华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她点起一盏灯,叹了口气,喃喃道:“过几天就要跟着孔罗氏去卫家了。”
好不容易通过百般隐忍得了离府的机会,希望他们能得到信。她一定要把握住机会,离开孔家。
☆、第65章 无盐女(一)【新】
“一切都好。勿念。只是寡居孤独,望见你一面。”
我搁下笔,划掉了后一句话,只留一句“一切都好,勿念。”
外面雨正淋淋。下的像我出嫁的时候那场雨。
我一直记得那时候,妹妹在阁楼上一直哭,一直哭。
代表喜庆的炮仗浇灭在雨里,只有她的哭声,跟着花轿,伴着寂寥的锣鼓,传出很远。
都说哭嫁是褔,可惜我一滴眼泪也留不出来。她倒替我哭了。
半路上,还没有到卫家,就有人匆匆忙忙送来一车白布。花轿改成了半红半白,我身上喜服外面套了一层丧服。
我那个未曾谋面的丈夫,死在了喜堂之上。
喜堂变灵堂。
外面的人慌作一团,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走,送我出嫁的长兄喝了一声:“慌什么,继续走!”
他隔着轿帘对我说:“芷儿,我们家要脸的。”
我知道他的意思。
人人都知道那个卫六郎是个病殃子,活不久。长兄知道,父亲也知道。
定下婚期的那一日,我没有叫上丫头,独自经过游廊,偶然在窗户外边,听见过父亲对卫家来的人信誓旦旦的保证:“亲家!你家是诗书传家、一门贞烈,难道我家就不知道什么是贞洁吗?我家断然不会因为贤婿的病就毁婚。小女齐芷,生是卫家的人,死是卫家的鬼。”
卫家来的人听了,满口称赞:“齐家,忠义之家也!”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我漠然地被人扶下花轿。
到卫家地域的时候,雨停了。听丫鬟说,竟然出了太阳,天边还挂上一道彩虹。
扶着我的喜娘说:娘子,你看看,多气派!
看什么?我温顺地掀起盖头下面的一角布,看了前边一眼。
前边是穿着喜服,套着丧服来迎亲的卫家人,还有他们身后的一片石林。
那是一片挨挨挤挤,遮云蔽月的高大石牌坊。
喜娘在我耳边数着:一座、两座、三座……十九座。
十九座贞洁牌坊。
我早就打听过闽南卫家。
卫家是闽南的大族。家族有良田万亩,做官的儿郎遍布闽南一带。朝中更有人官声直达。
卫家的女人最贞烈,最有规矩。
这是闽南一代口耳相传的赞誉。也是卫家最为自得的名声之一。
据说他们家最自豪的标志,是十九座贞洁牌坊。
这标志着卫家一向是诗书传家,满门贞烈。他家没有过不贞的女儿,没有过再嫁的媳妇,也没有过狂浪的子弟。
好到可怕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