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节(1 / 2)

“不必再在心中为我找借口了,人的语言会说谎,行动却不会骗人。”程遐说:“……是我辜负了你,我无话可说。”

“你说的没错,人会言不由衷,他的行动却不会骗人。你口口声声我们之间一切都结束了,却又在我离开之后独自返回这里——”薄荧的眼眶发红,粼粼水光在她眼中闪动:“无论你说多少残酷的话,它们都不会留在我的脑海里,我只会用我的眼睛去看,我眼中的你,用心良苦地想要将我拉出沼泽,我却一次次地让你失望……即使如此,你还是包容了我的偏执和疯狂,还是愿意牵起我脏了的手,和我一起同行。”

“我是一个不完整的人……在我亲眼看着白手套死去的那一天,亦或被亲生父母抛弃的那一天,或许更早以前,在一次次被最亲近之人否定的时候,我就破碎了……我不喜欢自己,因为大家都不喜欢我,我放弃了自己,因为大家都放弃了我,与其被人拒绝,不如就先一步拒绝别人,这样,在受伤的时候,我就能够告诉自己,我早就明白会有这一天……”

“我和身边的人一起,亲手杀死了自己,我和他们一起,抡着斧头,将自己砍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我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我无法再去真正信任一个人,在我看来,所有的爱都是缥缈虚幻的,如同一场镜花水月、海市蜃楼,欣喜有多少,结局时的痛苦就有多少。相信一个人的爱,就等于把伤害自己的权利交到了对方手中,他可以把你送上天堂,也可以把你推入地狱。”

“我原以为这一生我都不可能去爱上某个人,直到我遇见了你,你教我去接受自己,去原谅自己,去相信自己——你给了我重新信任一个人的能力——不是因为我爱你,所以相信你,而是我先相信了你,所以才能爱你……时至今日,我依然相信那个在碎石落下的一瞬间本能地把我护在怀里的人——那个会默默地走在背后守护我的人,我相信他就在原地,从未离开……”薄荧含泪注视着程遐,声音哽咽:“我相信只要我回头,他一定就在身后等我。”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程遐垂目注视着桌面:“如果我还爱你,我就不会任由崩溃的你将自己关在这栋民居里一步不出。”

“你抬起头来——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爱我了吗?”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程遐,程遐却依旧看着空无一物的桌面。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程遐,在他身旁停了下来。

“如果你不爱我,又怎么会知道……在这五天里,我把自己关在这里一步未出?”她含泪问道。

“……猜到这一点很难吗?”程遐面无表情。

“你没有告诉我真话。”薄荧伸出手来,想要触碰他的面颊,她的指尖刚刚碰到温热的面颊,程遐就像触电一样猛地避开了。

“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希望你早日认清现实,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程遐向门外沉声说道:“余善齐,送她出去。”

一直候在门外没有离开的余善齐打开门,面色复杂地看着薄荧:“……薄小姐,请吧。”

“你为什么急着赶我走?”薄荧问。

“薄小姐……”余善齐走了过来,想要拉走薄荧。

薄荧对余善齐的声音恍若未闻,她一动也不动地看着程遐,压抑已久的眼泪从眼眶中夺眶而出:“因为怕我发现你根本看不见的事实吗?”

这句话仿佛暂停了时间,凝滞了程遐脸上的冷漠,也让余善齐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

“你抬起头来……”薄荧忍着喉咙里的哭音,想要将他的脸朝向自己,程遐却紧抿着嘴唇,抗拒地别过脸。

“别躲,让我看看你……我想看看你……”薄荧哭着说:“程遐,求你不要躲着我……”

带着无助和悲怮的“程遐”两个字像是一个魔法,让程遐抗拒的动作僵了下来。

余善齐看了看两人,沉默地退了出去。

薄荧将他的脸转了过来,强迫他迎着自己的视线,她纤瘦的手指抚向那双被黑色笼罩、没有任何光彩的眼睛,程遐条件发射地闭上眼,薄荧轻之又轻地抚过他的眼眸,她的手指和盖在他眼皮下的眼珠一起颤抖着。

她击碎了负心人的假象,确认他还爱着她,却又迎来更深的悲痛。

薄荧抓住程遐胸口的衣服,泪水止也止不住地冲刷在脸上,她缺氧似地用力闭住眼睛,急促地呼吸着,大滴的泪水从她眼皮下不断掉落,这些发烫的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程遐的脸上,融化了他的冰冷和浑身的紧绷,灼伤了他的灵魂,让他的嘴唇和薄荧的身体一起颤抖着。

“那天晚上,你根本不是失手打碎了水瓶,而是你已经无法正常视物了——”她睁眼看着程遐,泣不成声地说:“所以你才要装出变心了的样子逼我离开——所以你才要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将时守桐送到我身边来——你凭什么这么做?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再一次喜欢时守桐?你教我要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现在你又凭什么替我安排人生?!”

薄荧哭着不断质问,声音里的悲切就像一把开了刃的尖刀,每一个字都让程遐痛彻心扉。

“你以为这就是为我好?你觉得让时守桐代替你留在我身边,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退场了?”薄荧死死攥着他的衣领,哭得狼狈不堪:“我不管你是失明还是患了绝症,我不要别人,即使你下一秒就死去,我也不要除你以外的任何人,这个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比你更爱我,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我会像爱你一样爱他,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我只要你!”

这些声音,割开了程遐身上冰冷的盔甲,用力地切割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紧抿着唇,似乎无动于衷,双眼却在薄荧的一声声哭喊中逐渐红了。

“我只要你啊……!”

在她的哭喊声中,程遐面无表情,双拳却紧握在一起,就像在拼命克制一种凶猛的冲动。

薄荧哭得脱力,在她心如死灰,无力的身体渐渐下滑的时候,一只大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旋即,金属材质的座椅在地上划出尖利的滑动声,当薄荧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到了书桌上:“程……”

带着哭音的名字还未完全出口,就被一张温热的嘴唇完全封进了喉咙。

程遐的手用力地按在她的后脑勺上,粗暴地、激烈地,以一种完全不像他的方式强硬地索取着她的温度。

薄荧伸出手,紧紧拥住程遐,毫无保留地迎了上去。

在熟悉的木香中,她飘荡无根的灵魂终于落到了坚实的大地上,这些天来,她强压下的不安、恐慌,全都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里汹涌而出。

这个吻是苦涩的,充满眼泪的咸涩,就像他们此刻紧紧贴在一起的两颗心一样。

也许是几十秒,也许是几分钟,程遐终于松开了薄荧,她仍在流泪,在他松开她的第一时间就抓住了他的衣服:“不要走……不要抛下我……”

美人梨花带雨,灿烂夺目而不自知,即是解药,也是罂粟。

程遐伸出手,摸索着想要抹去她脸上的眼泪,手却在她的脸颊旁扑了个空,他顿了顿,露出一个苦笑:“你瞧……我连给你擦眼泪都做不到了。”

薄荧抱住他:“……可是你还能拥抱我。”

“我陪不了你多久了。”程遐说。

“我只看现在……”薄荧固执地说:“你活在世上的每分每秒都是我的。”

程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薄荧赌气说道:“你要是拒绝我,我就先死在你前面。”

“薄荧!”程遐忽然把她拉出自己怀里,神色严肃地看着她的方向:“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这是你答应过我的。”

薄荧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你真的患了绝症?”

程遐沉默不语。

“还有多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