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节(1 / 2)

程遐反握住她的手,淡笑着说:“我会在这条路的尽头等你,不管多久都会等你。所以……不要急,这条路,你慢慢走。”

等薄荧平静下来,已经是一小时后。

她在洗手间里整理了自己的仪容后,拨通了王韬此前留给她的电话。

许久后,电话才被接了起来,手机里传出的,是一个彬彬有礼但却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薄小姐。”

“请替我转达秦董事长,程遐患有晚期脑瘤,保守估计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薄荧没有作任何铺垫,开门见山地说出了重点。手机那端像是陷入了真空环境,半晌都没有传来丝毫声音。

“我们在克利夫兰医学中心。”薄荧说完,挂断了电话。

她想为程遐做些什么,最后却发现,她能做的已经所剩无几。

秦昭远抵达克利夫兰医学中心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清晨七点,薄荧看见他的时候,秦昭远面色如常,仿佛对程遐的身体情况一点也不知情,他的身边是俊美潇洒的秦焱,一看见薄荧,他的脸上就露出了狐疑和防备:“薄荧?你怎么在这儿?”

薄荧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了秦昭远。

“带我去看看他吧。”秦昭远说。

薄荧点了点头,领着他向程遐的病房走去。

走到病房门口后,薄荧停住了脚步,为秦昭远打开了房门。秦昭远面色不改地跨进房间,这时才明白过来的秦焱则面色不定,犹豫片刻后,跟着秦昭远慢慢走了进去。

薄荧将空间留给秦家三人,她关上房门,抬眼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余善齐,顿了顿,朝他走了过去。

两人相顾无言,过了片刻后,余善齐神色复杂地说:“薄小姐,程总为你做了很多。”

“我知道。”薄荧说。

“……不,你不知道。”余善齐看着她,露出一抹哀伤的目光。

在薄荧反应过来之前,余善齐转过身,走远了。

病房内,坐在窗前的程遐听到开门声后回过了头:“薄荧?”

“是我。”秦昭远缓步走了过去。

听到声音的一瞬,程遐身体一顿,脸上柔和的表情迅速沉淀了下来,不过转瞬间,他又恢复成了逸博集团内常见的移动冰山。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生病了?”秦焱惊疑不定地看着窗边的程遐,他往程遐的方向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秦昭远和程遐两人:“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随意坐吧,我眼睛不便,要做什么还请自便。”程遐说。

秦焱盯着程遐的双眼看了片刻,随即脸色大变,他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秦昭远,发现对方面不改色,仿佛早已知晓。

“爸……”秦焱觉得自己头脑一片混乱,他希望从秦昭远那里得到解释,然而秦昭远自从踏入这间病房后,就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施舍给他。

“不必了,我很快就走。”秦昭远说。

程遐不言不语,没有神采的双眼平静地注视着秦昭远的方向。

“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母亲。”秦昭远说:“秦焱和我没有血缘关系。”

☆、第274章

秦焱如遭雷击, 呆呆地看着秦昭远:“什……么?”

秦昭远的视线依然笔直地看着程遐, 如果不是因为程遐的失明, 他这一生也许都不会有旁若无人地凝视程遐的机会, 他们是血缘上最亲近的人, 却又是相隔最遥远的人。他原本以为自己做了最正确的决定,他为程遐计划好了最无懈可击的未来, 然而这一切,却都因为无情的病魔而破碎了。

全都没有意义了。

“十四年前, 你因为钟娴宁的自杀一蹶不振, 将自己完全封闭在个人的世界,我给了你两年时间,甚至为你请了心理医生,但是你依然拒绝走出来接受现实。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会给你更多时间,但是你不是……你姓秦,你是逸博集团未来的继承人秦遐, 我交到你手里的,是一份足以引起圣人贪念的财富,如果你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这份财富,珍宝就会变成灾厄,朋友会变成仇敌, 恋人会变成仇敌,家人会变成仇敌,欲戴王冠, 必承其重,在这个灯红酒绿又杀机四伏的世界里,不需要温情从你出生的那天起,你就注定比常人拥有更多,也会比常人失去更多。”

“你没有颓废下去的权利,不管你愿不愿意,只要你还拥有这个身份的一天,你就必须站起来向前走去,如果你失去了继续前行的动力,那我就只能为你找一个使你不得不振奋起来的理由。”

“不要说了……”秦焱面色惨白地后退一步。

秦昭远无视秦焱惨白惶然的面庞,依旧定定地看着程遐:“秦焱就是那个理由,他即是激烈你重新站起来的冬风,也是淬炼你的那把烈火,他存在的意义……从始至终都止步于此。无论你敬爱我也好,憎恨我也罢,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真正重要的,是结果,是我的目的有没有达到。”

秦昭远沉声说:“如果我知道你在二十六岁这年就会死去,无论你是成为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还是变成一个喜爱吃喝嫖赌的纨绔,我都可以说只要你开心就好但是我不知道。这世上没有如果。”

“所以我不后悔。即使时间倒退,我依然会鞭策着你前进,身为逸博集团的继承人,你可以病弱,但绝不可以软弱,软弱,会让你身边的人都化为豺狼,软弱,会成为一切不幸的开端。”

许久的沉默后,程遐声音沙哑地开口了:“……这不是你随意操纵他人人生的理由。”

“当你有能力操纵他人人生的时候,也就有操纵他人人生的权利了。这是我原本准备给你上的最后一课,但是现在看来,你已经不需要了。”秦昭远无动于衷地说:“除此以外,你唯一的牵挂就是薄荧吧,那个你宁愿放弃所有也要选择的女人,我以逸博集团的名义承诺,在她的有生之年,逸博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她庇佑。”

秦昭远停了下来,他看着程遐,似乎在等程遐说话,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沉默,秦昭远那双常年被冰封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哀色,他沉默了片刻,嘴唇越抿越紧。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他怎么会没有话想说,但是最后,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化为了无懈可击的冰冷,他最后一次,深深地、深深地看了程遐一眼,没有告别,没有劝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他走得四平八稳,一如往常地冷漠决绝,但当病房门在他身后合上之后,他眼前一黑,下意识地靠向了冰冷的墙壁,让他保持意识的是身体每一寸骨头处传来的剧痛,这些疼痛已伴随了他许多个日日夜夜,并将持续伴随下去直到他死亡的那一刻,但是秦昭远却觉得,和他此刻胸腔深处传来的痛彻心扉比起来,肉体上的疼痛根本渺小至极。

他死命地握紧双手,咬紧牙缝,用另一种疼痛来和心灵的部分痛苦相抵消,他的面容上因此也呈现出一种压抑到极致,只剩下紧绷和冷硬的石膏人像般的怪异。

候在门外的王韬立即扶住了他。

“要叫医生吗?”王韬紧紧皱起眉头。

“不。”秦昭远从牙缝里挤出平直无波的声音:“……走吧。”

王韬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扶起秦昭远,慢慢朝医学中心大门走去。

他没有提起秦焱,因为他知道,这个名为“秦焱”的工具,已经于此刻开始,彻底失去了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