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跖的作为挨着项彦光,项彦光的表情他看的最清楚,唇间带笑却微乎其微,眼神含刀却隐而不落,气势赶上了,语气也稳了不少。
杜水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道:“骰子如何,叫个大小。”
项彦光道:“筛子无妨,不过要是没什么赢头,实在无趣,这样吧,我要是赢了,就要你头上这顶黑冠。”
发冠不贵重,可若摘了,便是披头散发,有损威严,第二胜道:“好,若我赢了,要你一条腿。”
铭城是马上霸主,要他一条腿,等于要他一条命,然而铭城毫无犹豫道:“开大。”
饭桌上没有筛子,自然略过这些动作,按照剧本,第二胜摇色开局,盘中确实稳稳当当停了一个四五六,是大。
然后项彦光便哈哈大笑起来,他一面笑一面道:“有意思!我赢了!摘冠!”
其表情狂纵,毫无恐惧,像是从来没有想过要是开了小会如何,杜水天假装摘冠,突然笑道:“再来一局?”
项彦光收住神情,双手合拢,到现在为止,他的整体氛围终于完全稳定,彻彻底底投入。项彦光道:“你想赌什么?”
第二胜阴沉一笑:“赌你西北五万骑兵。”
项彦光表情停顿一刻,忽的拍桌发出砰的一声,他整个人往后一仰,道:“行!”
杜水天笑道:“那你赌什么?”
项彦光真真正正如同表情撕裂一般的狂纵一笑,一字一句、声音清晰道:“赌你妹妹红叶,如何?”
空气中传来‘啪’的一声,白导双手合十拍了一下,道:“卡。”
这后面的戏份,便是杜水天的主场,在这里叫卡,杜水天不由极为委屈的叹息一声,道:“别呀,不还有一段呢嘛!”
确实还有一段,但白昌明本就就没打算看,他主要是想看看项彦光的表现,现在项彦光已经演完,便就没有再继续看下去的必要。白昌明道:“行了,等正式开拍,有你ng的,现在秀个什么劲。”
杜水天还要说话,严萌又在他后背猛地一敲,在杜水天闭上嘴之后,严萌道:“我准备好了,开始吗?”
严萌对白昌明想要考人的打算内心明了,她本人虽然对这件事无所谓,但对于成跖会有怎么样的表现,多多少少有些在意。一个男人,说不定要和她在同一个大荧屏上出现,且还是戏份十分重要角色、比女主角还吸粉的女二号,严萌不得不在意。
对严萌而言,若是给她选择的空间,她肯定会选择红叶这个角色,红叶这个角色感情戏充沛,而且对演技要求很高,是个很好的展示平台。
可《夜风》从试镜开始,白昌明便给她打电话希望她能来饰演女一号雪宿,没有余地,严萌也只能如此应下。当然,她对饰演雪宿这个女主角并无不满,只是说相比之下,个人更喜欢红叶这个角色。
严萌将视线投在成跖身上,问道:“可以吗?”
成跖和她点点头,那一张毫无破绽甚至明艳动人的脸让严萌产生了微妙的错位感,明明生的如此精致,却是个男人,造物主……真是可怕。
成跖呼了口气,全身放松,再清清嗓子,将声音调整好,先开口道:“你要走了?”
这一句说完,除了听过成跖伪声的项彦光以外,其他人都是身上一层鸡皮疙瘩,为什么,就以为成跖这个声线……实在是太颤了。
刚好和项彦光相反,成跖的红叶,讲的是一个柔字,项彦光疏狂,而红叶却是外柔内刚,‘刚’可以在剧情推进中慢慢展现,而这个‘柔’,则是展现在能看到能被人感受到的方方面面,声线便是其一。
被第二胜从下保护长大的红叶,美丽而柔弱,手上不曾沾染过任何鲜血,和作为一族之主铁血狠辣的雪宿相比,类型完全不同。
然红叶虽柔,却柔弱只在身体,只在外表,她的内心非常坚定,可以支撑她在第二胜杀伐征战多年无数尸体横陈在眼前时面不改色,也可以支撑她在嫁给铭城后几次三番平衡在哥哥与丈夫之间,维持那一线紧绷。
长大后的红叶第一次出场,便是在第二胜处理战俘时,柔生生叫了一句‘哥哥,我累了。’,然后第二胜送她回城,使得几百人的战俘免受屠刀。
成跖刚刚看过的剧本,是红叶在被哥哥第二胜掐死前的倒数第二场戏,一场告别戏。
此刻,她远在西北的丈夫铭城毫无消息,而坐镇中央一统天下的哥哥第二胜已经众叛亲离,狼烟四起。
眼下,一直以来一同作战的同伴、与第二胜在战争中结缘的雪宿也要走了,红叶知道,雪宿要去的,并不是安和之处,她这一走,将必死无疑。
成跖吸取了项彦光的教训,想要在第一句就把整体气势稳定住,于是一开口,便有了这叫其他人浑身一震的一声。从成跖的身体里发出这种声音,仿佛把唯一能证明他是男人的特征也彻底划掉,严萌稳了稳,才镇定道:“自然要走,这块土地本来就不属于我,第二胜既然把它打下了,那就让他自己一个人守到最后吧。”
成跖此处并没有台词,但他的表情时刻随着严萌的话而一点点变化,先是不舍,在雪宿提到哥哥后,又露出一丝苦笑。
严萌将成跖的表情全收入眼中,旁观者也都是同样,除了看的十分认真的白昌明和仿佛看见自己家孩子上台表演的慈母脸侯君眉,杜水天则是毫不掩饰一脸震惊,小声说了一句‘我去——’。
严萌顺着气氛,先冷笑一声道:“怎么,这地方死了多少人,你不知道?”
成跖眉间一皱,神情凄然无望,严萌一滞,转言道:“你不走?”
成跖道:“我能去哪儿,哥哥不会让我走的。”
还是女性柔弱的声线,感情也十分充沛,不带任何动作,只是随着成跖细微的表情流泻而出。
雪宿道:“也是,他就算放弃我,也不会放你走,不过对你而言,这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
成跖神情一顿,然后抬头,问道:“其实他已经死了,是吗。”
雪宿道:“……你在说什么。”严萌的视线偏移一下,仿佛刻意错开红叶的视线。
成跖一眨眼,一滴泪含在他眼中,却没有落下,他缓缓道:“我猜到了,铭城他已经死了,说不定已经死了很久,头挂在北方的某个地方,就那么挂着,无人收尸……”说着,成跖一低头,仿佛和红叶融为一体,哽咽道:“你也会死……过不了这个冬天,你就会死。”
雪宿合上眼,却没有一滴泪,她道:“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啊……对了,在第二胜身边,有谁能碰得到你?你怕是我们之中活的最长的人。红叶……就这么活着吧,睁大眼睛替我看着,第二胜最后到底是怎么死的。”
说着,雪宿竟然还发出一阵笑声,她笑过后,潇洒转身,她的背影在夜风中越行越远,然而却一次也没有回头。
转身的是剧本中的雪宿,而严萌念完台词便坐在座位上没有动,事实上,演戏的过程中,她就完全没有动过,此刻,结束自己的戏份后,她全神贯注的成跖,等着成跖的反应。
成跖是没有台词的,在雪宿离去后,红叶便遥望着雪宿的背影,并没有说话,白昌明之所以将这里选为考核成跖的段落,就在于这一无声处潜在的爆发力。
第8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