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说:那你多盖一床被子。但是出口的确是:“我还没想好怎么跟我爸妈说我们的事!”
他忽然抬起一只手按在她的唇上:“不是说好了么,这事缓缓,咱们现在不提!”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别过脸去,躲开他的手。
这一夜,独自躺在软和的一米八乘两米的双人大床上的晓芙终于可以伸展开手脚美美睡上一觉了。然而,她却失眠了。
她想念那些戴着一对耳塞,憋屈在病房那张翻个身就嘎吱响的破折叠床上的夜晚;想念那个站如松、行如风的高大身影;想念每天晨光熹微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刷牙洗脸,收拾得头光脸净,等着他来查房的日子……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个没完,好像有千万只虫子在她身下啃噬她一样。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进入网页浏览器到“百度”的网页首页,把“马致远”三个字输入“搜索”一栏,最先跳出来的是那个著名的元代戏曲家。她想想,往“搜索”一栏里重新输入“马致远 军区总院”的字样,这下,她终于搜索到了与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相关的页面。
她点击进入最上面的那一个,是军区总院自己网站上的心血管科主任医师介绍。
一张红底的两寸大小的他的半身戎装像跳入她的眼帘,她觉得自己的心瞬间化作了一池春水。底下环绕的那大串介绍他的文字:什么“xx大学毕业,xx年让特招入伍,发表xx论文,享受xx津贴”之类的她统统看不见了,光盯着那张照片。
在部队大院长大的她从来就觉得,这世界上没什么男人比穿军装的男人更器宇不凡。连她爸那类白面书生套上军装都有一种飒爽英姿,更不要说肩宽背厚、眼神刚毅的马致远了。
什么叫制服的诱惑,这就是!
她把那张相片下载到手机的相册里存着,想他又见不着的时候,就翻出来看看。当然,这是后话。
三月底,一个春寒料峭的下午,从医院回来的马致远带着满身的寒气一跨进姥姥家小院,就让眼前的那副其乐融融的景象给意外了一下:姥姥正坐在院中的那颗老柿子树下,身后站着个正手拿一把桃木篦子给她篦头的晓芙。
俩人有说有笑。
致远走到她们面前:“说什么呢?这么乐呵?”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见是他来了,不由都眉开眼笑。
晓芙说:“姥姥正在和我说,她和姥爷年轻时候的事儿。”
致远佯怒地瞪她一眼:“你倒不会把自己当外人,什么时候成你姥爷了?”
晓芙嗔怒地回瞪他一眼,脸上却一副得意的神色。
“你瞧瞧这闺女多有心,上回听说我胃口不好,也不知从哪儿给我寻来的樱桃。刚上市的,多新鲜呐!你也尝尝!”老太太把手里的一小塑料盒樱桃直送到外孙眼前。
致远没接,只说:“姥姥,这玩意儿吃多了上火!”
等晓芙篦完头,老太太戴好小线帽,拄着拐往屋里走的时候,致远一把拉住了也要跟着回屋的晓芙,口气很冲地问她:“你大白天没事儿怎么串这儿来了?”
晓芙一脸理所当然地清理着手中篦子上的头发:“上回姥姥说的,让我没事就来串串门,陪她唠唠嗑。你不也在呢吗?”
“嘿!姥姥客气你就当福气?”
晓芙立刻冲屋里大声嚷嚷:“姥姥,你上回说让我没事来串串门是客套话不是?”
他赶紧把她拉到院子另一角:“臭丫头,成心的是不是?我那天就不该带你来!”
晓芙故作委屈道:“你没功夫天天来看姥姥,我替你来瞧瞧,还不落好了我!”
他简直拿她没了办法:“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我送你回家!”
她却诡谲一笑:“姥姥说,让我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然后就颠儿颠儿地进屋找老太太去了,留下致远一人在院子里干瞪眼。
山川和胸大肌
他发现这还不算完。
没几天,他像往常一样天还擦黑就出门晨跑,也像往常一样去故都遗址公园打了个圈儿。然而,老远他就看见老城墙根的路灯下站着个年轻女孩,一边心不在焉地抻胳膊压腿,一边四处张望。
还没近身,他就认出那是晓芙。虽然他没多看,也没多想,但晓芙那比大街上多数女孩儿更有起伏的身条儿实在让人过目不忘,好像在平原上走得好好的,忽然有座山川映入了眼帘。
“马主任!”她一脸惊喜地喊道,“多巧啊!”
他不知道她为这个“巧”,凌晨四点就出了家门。
“你怎么上这儿来了?”他可没她那么惊喜。
“我天天上这儿跑步呢。”她撒谎都不脸红。
他不理她,接着跑他的。
她追上去:“看来,你天天雷打不动的事,不光是听新闻,还有晨跑呢。”
他还是不理她。
她一点儿不计较:“刮风下雨怎么办?”
“照跑不误。”他冷冷的。
她忽然想证实一下外婆从小护士那儿听来的流言,便说:“你知道吗?听人说,晨跑完洗冷水澡不错,我也打算试试。”
“晨练完洗冷水澡,容易心肌梗塞。”他还是冷冷的。
她想,她就知道,女人之间嚼舌根子的话不能全信。
他忽然转身跑进了黑漆漆的城门洞。
晓芙急了,停下步子,冲他喊:“嘿哟,你别忘城墙洞里头钻呐!我妈说这儿闹鬼,六百年前的冤魂都埋在里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