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芙挺困惑地看看钱又看看他:“所以你给我十五块钱以资鼓励?!”
“想什么呢?这是你上回替我垫的那顿午饭的钱。”
晓芙立刻从抽屉里找出一块钱硬币往他面前一送。
这回轮到桃花眼困惑地看看钱又看看她。
晓芙解释:“那天一共是十四块钱。”
桃花眼瞪着她那蟠桃似的脸:“我就差你这一块钱啊?停车费都不够!”
“一楼大厅有个擦皮鞋的机器,一块钱一擦。没准儿什么时候您皮鞋脏了,口袋里又没零钱呢?您这么——”晓芙扫一眼他那似被牛舔过一口的头发,“这么注意个人形象的一个人!”说着,便继续做她的课件去了。
桃花眼瞅了她一会儿,嘴里忽然叽里咕噜说了一句法语:“帮哭哈日!(法语:bon courage!好好干!)”
“嗯?”晓芙懵了。
那位丢下一句:“就知道你是虚张声势!”然后便又“香飘万里”地走开了。
晓芙的脸有点儿发绿,赶紧偷瞄了一圈:幸好大家都没太在意。
她全部的法语知识仅限于那一串话,超出那个范畴,多一个词儿她都不会。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司令员出院后,身体大不如前,毕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
没多久领导就亲自登门,一为探望部下,二为劝他提前从繁忙的司令员岗位上退下来,在家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
领导走后,司令员整个人都颓然了,太太开导他:“老吴,人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你一定要想开点,能把这条命拣回来,咱们已经是万幸了!再说你也快到年龄了,也算功成身退了不是?”
司令员苦笑了一下:“你还不知道我?天生的骡子命,一闲下来浑身都疼!”
司令员太太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轻轻握住了司令员的双手。片刻,她又笑道:“你这一退下来,咱富余时间也多了,得让他俩抓紧给咱添个孙子了。等过两年大的上了幼儿园,再让他俩生个老二,反正他们都是独生子女……”
一提到孙子,司令员的心又活泛了些:“打住打住,你先把一个带好再说,生孩子不是放卫星知道不?”
……
都说女人是花,男人是肥,这话还真在晓芙身上应验了,那人一不来施肥,她就枯萎了,月经又不按时报到了不说,脸上的皮肤都粗了。她现在每天累得连照镜子的心情都没有,觉好像怎么都睡不够,也无暇顾及自己的皮肤是粗是细。
这天,她正坐在下班回家的公共汽车上打盹,鸿渐妈的一个电话把她给吵醒了:“丫头啊,你爸下周上马主任那儿开药,你陪我们一道去好不好?”
晓芙本打算这辈子再也不见他了,正在想着要找个什么理由推辞的时候,司令员太太接着说:“我们知道你现在这新工作也挺忙的,可你爸这一退下来,车就不能再用了,小李也让调走了。要不是鸿渐在部队,我们真不想麻烦你。”
电话那头的司令员太太的声音明显苍老了许多,从前那股雄赳赳气昂昂的刚强劲也不知哪儿去了,好像一副铁架子忽然间坍了,晓芙心一软,便同意了,她一向不是那种磨叽的人,到时候看到他,见机行事好了。
陪司令员夫妇来医院的那个下午,太阳很好。
致远正一脸专注地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啪啪”敲打着述职报告,直到他听见司令员的指关节在门上轻轻扣动了两下。
他立刻起身迎接司令员夫妇,等他们鱼贯而入,他才看见被司令员太太胖大的身躯挡住的晓芙。他心里一动,没想到她也会来。
晓芙抬眼怯怯地喊了一声:“马叔叔。”
他点了点头:“哎,你也来了!”
等安排他们坐下后,他立刻去饮水机边接水,司令员夫妇一叠声说:“马主任,不用麻烦了真!”“晓芙啊,快去给你叔搭把手!”
“没事儿,没事儿,你们坐着就好。”致远忙说。
晓芙站起来,坐下去;然后又站起来,又坐了下去。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幸好大家的注意力都没在她身上。
致远先是把两杯水搁在司令员夫妇面前,然后又去把第三杯水端过来,淡淡地放在她面前。
她浑身绷得紧紧的。等司令员和致远聊起他的恢复近况,她才稍稍放松了些,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了面前的那杯水,一点点热度隔着那个一次性的小纸杯透到她冰凉的手心里。她的心柔柔一颤,她从不喝凉水,以前他俩外出吃饭,她总是另要一杯温水,第一回是她自己要的,他当时就记住了,以后的几次都是他主动和服务员要求的。没想到他居然还放在心上。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正给司令员建议一些现阶段可以从事的体育锻炼。
她低下头喝了一口水,温暖一点一滴地渗入了她的五脏六腑,悄悄地滋润着她的身心,她的脸上也泛上了一点红晕。
等马主任写好药单,交代完注意事项,半个多钟头都过去了,司令员夫妇很自觉地起身告辞。晓芙恋恋不舍地跟着走了,觉得时间怎么过得这样乌飞兔走般的快。
排队拿药也是件很耗功夫的事儿,晓芙让司令员夫妇找了个长椅坐下等她,然后就理所当然地捏着他写的药单拿药去了。他的字儿就跟他的人似的,又大又糙,晓芙却看得心里一漾一漾的。等她上蹿下跳地折腾了一圈,拿好药回来,司令员却忽然说他去一楼大厅等她们,晓芙正觉奇怪,鸿渐妈才“顺嘴”提了下要带晓芙去看不孕不育的专家,她连号都托人拿好了,是中西医结合科的一个老中医。
晓芙一愣,觉得自己像只被人下了套的狍子。
很会察言观色的婆婆立刻拉过她的一只手,语重心长道:“丫头啊,这不是说你有问题,咱就是看个保险。你看你爸这一退下来,家里马上就冷清了,鬼都不来一个。要能有个孩子在周围笑笑闹闹的就好了!”晓芙不知道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情形,但她可以看到前任婆婆脸上的凄凉,心又是一软,暗忖:反正让人望闻问切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大不了给开点儿中药回家喝喝呗,敷衍敷衍就过去了。
老中医的科室门口真是人山人海,南腔北调地说着各类方言。据说,全国各地都有不孕不育的小媳妇儿往这儿跑。鸿渐妈手上这个号还是花了二百块钱从号贩子手上拿的。
老中医是个鹤发童颜的小老头儿,晓芙怎么看他怎么像峨眉山道长。道长眯着眼,拿手给晓芙搭了一小会儿脉,然后便中气十足地说:“不用看了,她都怀了一个多月了,回家好好养着去吧。”
怀什么?养什么?
晓芙像被陨石击中了一样,瞪大了眼瞅着老头,脑子嗡嗡作响。
陪着老头一块儿坐诊的年轻医生笑了:“高兴傻了吧?”
司令员太太也有些惊讶:“不会吧?真的?这都不用做b超什么的再看看?我们不怕多花那点儿钱!”
这话一出,老头恼了:“华佗和扁鹊给你照b超啊?孙思邈和张仲景给你照b超啊?我行医几十年,连个喜脉都号不出来,我惘活了我!”
晓芙一脸入定的表情,她把颅压都想高了也想不过来,这怎么就有孩子了?我俩都分了,这孩子要是不要啊?要了谁来养啊?不是说我不排卵吗?难不成他比乌鸡白凤丸还管用?都让我这块荒地长出庄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