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2 / 2)

掌柜连连摆手:“先生误会了!如果只是绝色美女,又怎能得到本县人尊崇至此?刚才先生所说的奉养不假,但却不是冯公子奉养红玉,而是红玉姑娘奉养冯公子啊!”

蒲先生大惊,问:“怎会如此?冯公子还要靠着红玉姑娘下地不成?”

掌柜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说道:“冯公子是秀才世家,这一辈子,哪里懂得半点农家事?虽然考中了进士,但先前的半年,却的确是靠着红玉姑娘苦心经营,才得以维持生计的。”说着掌柜有些愤懑地叹了口气:“人们常说‘书生百无一用’,依我看,若是再考不中功名,这话当真不假啊!不假!”

听了这句话,蒲先生顿时如坐针毡,面色好生尴尬。而改行做了捕快的我,心中五味杂陈:若我还在苦读,没了衙门的俸禄,怕也只能坐吃山空吧!

两年前,母亲打算回苏州的娘家探望。父亲不放心母亲独行,便决定同往。我却没料到,老两口竟然就此没了音信。我借着职务之便,曾向苏州以及沿途的所有衙门府投过寻人的信函,但为数不多的几个回复,却一致是“未曾见”。焦急中,我在一年前,意外接到了母亲的亲笔信。信中说,父亲在苏州意外病倒,经历了半年的调理才勉强抢回一命。如今经不起远途劳累,更需要在苏州休养生息,所以两人便一同在母亲娘家住下,恐怕归期未定。

母亲又在信中提及,之前虽然数次反对我进衙门当差,却不想竟成了我养家糊口之计。想我如今有了官府的俸禄,也便稍稍安心。

如今我与母亲每月有个通信,相互道着平安。至于父亲在半年前的来信中叮嘱,说此事正是我成为顶梁柱的契机,还不厌其烦地写上了我再熟悉不过的语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等等格言以资鼓励。在信件的最后,父亲感叹他如今已老,要我不必再按照他的意志考取功名,只是追寻自己的道义活下去便好。这封信被我精心装裱,挂在床边的墙上每天品读。

掌柜的言谈打断了我出神的回忆,他道:“这红玉,先是拿了身上仅有的一点钱财,买了些纺织工具代人纺织,随后拿着利息租了几亩田地,雇了人耕种。她见用人懒惰,便亲自扛起锄头起早贪黑地劳作。那些偷懒的用人,见本家有着沉鱼落雁容貌的女主人尚且如此勤劳,顿时羞得无地自容,纷纷知耻而后勇,努力耕作起来。本县的许多住户见红玉如此贤惠,也纷纷自愿帮助冯家耕作。”

蒲先生连连惊叹:“了不起!太了不起了!”

掌柜微微点头,又道:“好在冯公子不枉费红玉和诸多同乡的一片苦心,中了举人。如今也当以冯举人相称了!”

蒲先生点点头,随即问道:“那么红玉姑娘是狐仙的说法,又是从哪里兴起的呢?”

掌柜听得,连连咂嘴摇起头来,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事实上,虽然本县的许多人家坚信红玉姑娘是狐仙,但我却并不赞同。我想只是县里的人们见红玉如此美丽贤惠,就私自断定此女本不应人间有,所以才出了狐仙的说法吧!他们用作理由的许多怪谈,也仅仅是口说无凭,想是以讹传讹的缘故吧。”说着,掌柜又补充道,“我向来对神化能人之事嗤之以鼻,依我看,许多野史评书中讲岳鹏举是天将下凡的,纯属无中生有。我看广平本地的许多人家也无非如此。即使红玉姑娘当真是狐仙,又怎能证明呢?”

蒲先生哈哈大笑:“不瞒掌柜,我正是个收集神话怪谈的作家。是因听说了狐女的传闻,才特来探访。先生这一席话,将是重要的参照!”

掌柜听蒲先生一说,连忙道:“既然如此,也让我再为先生提供一些关于此事的坊间传言。”

蒲先生连忙拱手示意:“请讲。”

“曾有人说,红玉和冯公子早年间就相好,是被冯公子的老父亲拆散的。后来冯公子从邻村另娶了别的漂亮媳妇,却没过两年的安稳日子便遭遇了剧变,落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下场。红玉是在冯公子走投无路的时候,投奔回他身边的。”掌柜感慨地说道。

一旁的王御使愤愤不平道:“冯公子抛弃了爱人,另娶新欢,日后遭遇果报,可谓是天理昭然。”

掌柜则赔笑道:“此事却也不能全推给冯公子。他们家的老爷子,平日里甚是严厉刚直,也同是寒窗苦读的秀才。想必不能容忍自己供养的儿子不肯专心读书,却偷偷儿女情长吧!”

“不知日后红玉姑娘再次投奔冯公子的时候,冯家的老爷子又是如何表态的呢?”蒲先生顺着话题问道。

掌柜轻轻叹了口气,答道:“我之前所说冯公子家破人亡,并不是夸张。他后娶的漂亮媳妇被本县恶霸占了,父亲被恶霸差人打死了,儿子也不知所终。据说还是红玉投奔冯公子的时候恰好在路上捡到,才带回冯公子身边的。”

正义感素来强烈的王御使哪听得这些,当即拍着桌子骂了起来:“恶霸何在?我今天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掌柜偷笑着答道:“恶霸早死了,这位先生不必如此激动。”

王御使顿时尴尬起来,他讲了声“失态”,便连忙坐下。

接着,蒲先生又与掌柜简单寒暄了几句。我们看看时候不早,便一同起身,与掌柜拱手告辞。正准备打道回府,蒲先生却对王御使拱手道:“王御使,请容我在广平略略探访一二。”想蒲先生本是打算在广平探访狐女的传闻,我和王御使两人也不便阻拦,连声允诺。而更为重要的是,明明有一位御史和两位捕快坐镇,却总求助于一位府外人士,多少让我们三人颜面扫地,更要坏了衙门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