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静一肚子的官司,告辞离去。
而张仲坚却只能暗自苦笑:言庆啊言庆,未曾想你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只是一个名字,就使得朝廷上下信心动摇……不过,就算你胜了,结果又能如何?
————————————————————————都稜镇,准确的说,是一个集市。
距离邕州治所宣化县,大约有四十里左右,毗邻郁水畔,是俚僚土著和汉人交易之所。
麦子仲执掌邕州以后,很注意这汉夷之间的关系。
虽说宁长真归附了朝廷,为各部落俚人做出表率。但他毕竟只代表一部分俚人的利益,这邕、钦、桂治下,俚人何止百万。大大小小的俚人部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大到几千人,乃至万人,小至几十人不等。
想要这许多俚人和汉人和平相处,麦子仲的确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俚人有很多汉人所需要的财富;而汉人,同样有俚人需要的生活必需品。比如盐、铁、茶等物资,皆为俚人急需之物;而俚人手中有兽皮、药物以及各种珍奇物品,却是汉人所喜爱。其他东西还好说,可盐铁等物品,却是朝廷严禁买卖的商品。宁长真可以通过朝廷,来满足需要。但大多数的部落,却需要想方设法。
邕、钦之地,不能由宁长真一家独大!
这是麦子仲的想法。
所以,他把早先的军镇都稜镇开放,变成了一个自由贸易港。
岭南的商人通过都稜镇,获取他们所需要的商品,源源不断输入中原;同样,俚人可以通过这里,或许他们想要的东西。于是乎,都稜镇渐渐成为一个平衡俚僚和汉人矛盾的一个缓冲地,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关市!
这就是李言庆抵达都稜镇以后,第一个感觉。
“没想到,老麦那么个五大三粗的家伙,居然还有这种手段,以前真是小觑了他!”
在都稜镇安置下来以后,李言庆带着沈光和柳青,漫步于都稜镇坊间。
如今,他改名叫做张鹜,字辞仁。如果连在一起,就是‘无此人’,以掩人耳目。
当年他和张家往来密切,故而有张氏的腰牌证明。
凭借这么一个虚假的身份,从襄州一路过来,倒也是畅通无阻。
毕竟,大家都知道,张氏以商起家,做的就是这行商天下的买卖。而麦子仲和宁长真,又是亲隋室的人。所以张家在岭南的商业往来也很密切,并不值得奇怪。
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
虽说都稜镇距离宣化不过四十里的路程,可实际上呢,认识李言庆的人,并没有多少。
麦子仲?
想来此刻正关注两湖战局,无暇理会此地吧……李言庆大大方方的在都稜镇坊间行走,不时和沈光发出两声感慨。
的确,在李言庆的印象里,麦子仲就是一个纯粹的武人。没想到,他居然能做的如此出色。
此时,天将晚,光线暗了下来。
这岭南的天气,就好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进入都稜镇的时候,还阳光明媚。可片刻功夫,就变得乌云密布。凄冷冬雨,笼罩小镇,星星点点。
李言庆三人急忙跑进一下商铺,本想要避雨,却发现这商铺,居然是一家琉璃店。
其实,琉璃在中国的历史,非常久远。
据传早在春秋战国时代,范蠡就做出了琉璃制品,并呈献于越王勾践。
不过,由于琉璃制品的工艺复杂,几十道工艺下来,成品非常困难,以至于这琉璃制品,就成为当时权贵们所青睐的东西。此时的琉璃,和后世的玻璃区别很大,也不可能大批量生产。即便是魏晋时期,曾有大月氏人在长安公开了琉璃的制造工艺,使之可以小规模量产,却也只是缓解了上层对此的需求,而在民间,仍属贵重物品。
李言庆府中,就收藏有一些琉璃制品。
但没有想到的是,会在这岭南蛮荒之地,发现这样的店铺。
琉璃由于生产工艺的原因,所以很难出现式样相同的制品。也就是说,每一件琉璃制品,都是独一无二。即便外形有相似之处,但细节上,肯定会有几大差异。
这店铺中最为醒目的,是一件琉璃浮屠,也就是琉璃佛塔。
李言庆走上前去,刚想仔细观瞧,就听有人用生硬的汉语道:“客人,千万别动。”
扭头看去,却是一个须发略显曲卷,肤色黝黑的异国男子。
“为何不能动?难道你这里的东西,不是买与客人的吗?”
那异国男子连连摇头,笑道:“客人误会了,小店只负责收货,并不贩卖。”
“哦?”
“上国神物,非等闲人可用。”
这一句话,似乎表明了这异国男子的来历。
非等闲人可用,岂非专供王公贵族?
“你是何方人氏?”
“小人来自天竺……”
“可是那佛法兴盛之国?”
异国男子顿时兴奋起来,“上国大人,也知天竺?”
当然知道……我还知道,过几十年,一个中土和尚说不得会去天竺求经呢……只是,这天竺人为何会在这偏僻之所开设店铺呢?
李言庆不由得有些好奇,于是和那天竺人闲聊起来。也许是因为少有人能聊到一处,天竺人显得很健谈。一来二去之下,李言庆从他口中,知道了一个端倪。
原来,这天竺人是专为天竺贵族采买琉璃的商人。
原本是通过西域,在长安进行买卖。可是由于中原战事频发,局势混乱,使得天竺人的生意渐渐困难起来。特别是随着隋室衰弱,西域又变得混乱,这商路随之封锁。
琉璃,起源自会稽地区,能工巧匠,也大多于此。
隋炀帝死后,沈法兴作乱,使得江东也陷入战火之中。
当地许多能工巧匠,开始向岭南迁移。这天竺人得知消息后,索姓也来到了岭南,开设这么一家店铺,专司收购琉璃。他一年出一次货,所得利润极其丰盈。
李言庆不禁好奇起来,“西域商路不同,你又如何出货?”
“哦,小人通过交趾,走真腊国……虽说这路上会多出许多开销,却贵在安全。
小人的东家在文单城也有些实力,故而小人只需要把货物送至文单城,即刻获得回报。只是这些时曰,上国似有些动荡,以至于小人这生意,也受到些影响。”
“走交趾?”
李言庆和沈光相视一眼。
那不是萧铣的地盘吗?
“是啊,从这里到交趾,非常方便。
麦将军到此后,就设法开通了交趾的商路。沿途有俚人护卫,只需交足了税赋,即刻顺利通行。”
“有很多商人行走交趾吗?”
“很不少……”天竺人挠头笑道:“如今交趾已非常繁华,不禁有陆地行商,还有许多商人从海上过来。都是通过交趾进行交易,一来方便,二来也很安全。”
李言庆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什么东西。
交趾、钦州、邕州、两湖……他不禁陷入了沉思,似是想要从中寻找出一个答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