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的牛见虎已经是泉州刺史了,兄弟见面本应该悲喜交集把酒言欢的,如今却只能在两船交错的时候互相看几眼,大声的互致平安,云烨以前觉得那些非常矫情的唐诗,这时候读起来竟是如此的贴切。
世上不如意的事十之**,不可能做到事事如意,但求无愧于心就足够了,牛见虎的座舟上多了一个怀抱婴孩的女子,这是嫂嫂,云烨往船尾跑了几步,想把她们看得更加清楚些,巨舰却把他带的更远。
见到小侄儿不能没有见面礼,云烨从怀里胡乱掏,找到了一枚银币,这是钱庄开业的时候专门铸造的平安钱,银币外面套着红色的丝箩很是喜庆。
云烨把钱塞给了背着大包的单鹰指指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牛见虎,就转过身去,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单鹰大鸟一样的腾空飞起,从一条船窜到另外一条船,最后落在了牛见虎的船上,在云烨的望远镜里,单鹰代替云烨把那枚银钱挂在了小孩儿的脖子上,并且招手示意。
多看无益,耳畔传来刘仁愿清点身后补给船的声音,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巨舰和补给船中间系着两只粗大的缆绳,不断地有麻袋,竹筐被绳子从补给船带上了巨舰,这是一道水上作战的科目,既然是在做远途奔袭,那么,一切都按照战时的规矩来吧。
熙童胳膊底下夹着两罐子酒来找云烨,话不多,喝酒,熙童从怀里摸出一大把炒好的盐黄豆,堆在甲板上,两个人就拈着黄豆喝酒。
刘进宝作怪一样的从怀里拿出一大把黑梅子,自己搬来了一坛子酒坐在跟前陪着喝酒,他看出侯爷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自己笨嘴笨舌的不会开解,那就陪着喝酒也不错。
“河北之地你打算要住多久?告诉你吧,用不了多久,山东河北又会成是非之地,你的身手好,这几年也积攒了人望,迟早会有麻烦找上门,还是把全家搬到关中去吧,你如果喜欢清静,就在秦岭里找一个庄子住,花点钱把庄子买下来,白鹿原就是很不错。”
熙童喝了一口酒,把酒坛子墩在甲板上说:“走不是个办法,河北山东成了是非窝我熙童跑了,要是等到秦岭也成了是非窝,我难道说还要跑不成?娘的,活到人世间就是来遭罪的,天主刑杀,地主安慈,我们就是天地间的草木,春荣冬枯便是了,走什么走。”
“我和你不一样,我喜欢跑,也总是在跑,这回我带着全家跑路,大概已经成了长安城著名的笑话了吧,回到长安一个胆小如鼠的名头是跑不掉的,不过没关系,一个胆小如鼠的纨绔,相信会让所有人安心,雄心壮志这种东西不适合我,你也别看不起我这样的行为,大树有大树的活法,小草有小草的活法,我就弄不明白了,明明都是小草,为什么一个个都抱着大树的心思,收收心吧,如果你不喜欢长安,那就去岳州,那里迟早都会成为人间胜景。
告诉你,我家把洞庭湖里的一座岛买了下来,那上面可以出产最好的茶叶,如果喜欢当渔民,去那里也不错,种种茶,打打渔,也是一个讨生活的好门道。“
刘进宝钦佩的看着自家侯爷,跟着这样的家主就对了,都说兔子都需要三个洞,家里到现在已经有了四个洞,如果中原乱了,家里可以去草原,也可以去大湖,更加的可以来岭南,就算是再不济,侯爷也会带着大家伙在香料岛上安家,怎么看都是万无一失的法子,这样一来家里的子孙才能得安稳,长安城里的那些蠢猪知道什么,胆小如鼠?有本事上船和风浪搏斗一下试试。
熙童把酒一口抽干之后问:“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觉得安生过?时时刻刻都要把自己围在高墙里面才算是感到舒坦,你是不是没相信过这个世界会永远存在下去?天会塌下来?”
见熙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云烨耸耸肩膀,又扔给熙童一罐子酒,两人碰一下,就继续喝,谁也说服不了谁,哪怕刘进宝在一边精神上帮助侯爷也不成,熙童就是一块石头,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碧海上风平浪静,海鸥翔集,只是风力不足,舰船的速度也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离开泉州已经十天了,前面就是舟山,只要越过这片海岛群,基本上就会顺风奔驰了,在台州做了补给,在杭州湾又做了补给,现在整只舰队是在物资人员全部都齐整的条件下航行。
刘仁愿的工作做得很好,士气已经被调动起来了,至少现在看起来是这样,厨子往一个大钩子上挂了好大一块猪内脏,扔到海里面,围上来七八个水手,拽着绳子,只不过片刻功夫,一条大鱼就咬上了铁钩子,厨子威风的摆摆手,水手就拖拽着绳子往回拉,一条黑脑袋的大鱼出现在海面上,巨大的尾巴拍着水面要往海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