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芝娇羞地低头一笑,又问:“那王妃呢?她可是很看重自己亲王正妃的身份呢,若是不愿与你和离……”
李琦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道:“她虽然脾气骄横了些,却也着实是个美丽聪颖的女子,留在我身边虚度青春实在太可惜了,不如另择良配,像许娘子那样过上简单幸福的生活。当然,如果她觉得这王妃的名分比自己一生的幸福还重要,那我也不能勉强她……这件事的确有些棘手啊,容我再想想吧。”
紫芝脑中灵光一闪,拉着他兴奋地提议道:“要不,咱们选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避世隐居吧?就像陶渊明说的那样,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隐居?”李琦却笑着摇了摇头,问她,“那咱们可就得耕织务农自给自足了,你说说,那些农活是你会做还是我会做啊?”
“哦,这样啊……”紫芝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挠了挠脑袋。
二人正说着,忽听身后的树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似乎是有人正在悄悄靠近。万籁俱寂的夜,那细微的声音竟也显得十分清晰。
“你听,那边好像有什么声音……”紫芝不禁竖起了耳朵,立刻警觉地拉着他站起身来,压低了声音说,“这里也有巡夜的士兵么?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若是被人看穿我的身份就不好了。”
“嘘——”李琦也顿生警觉之意,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噤声。
此处乃是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一概不得靠近,而士兵巡夜时一般都是几人一队,不会有人单独跑到这山上来。倘若果真有人夜间藏匿于树林之中,必定有所图谋,说不定还会是吐蕃人派来探听军情的细作。李琦心中疑云大起,忙轻手轻脚地向声音的来处走去,对紫芝低声吩咐道:“你先回营帐中去吧,沿着来时的路下山,如果遇到士兵盘问也不要害怕,只说是我身边的侍从就是了。”
“不,我跟你一起去。”紫芝却摇了摇头,一边走一边拔出腰间所佩的短刀,扬眉傲然一笑,“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人家现在好歹也会些武艺,若是真有什么事,也能给你当个帮手。”
李琦颔首一笑算是默许,忽然发现一向温柔的她拿起兵器来竟别有一番风韵。
这边的山坡上林木稀疏,借着明亮的月光,隐约能看到有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凑在一起,似乎正在交谈。那两个人都穿着深色的衣裳,在夜色中辨不清面目,一察觉有人靠近便立刻分头逃开,动作敏捷,各自向山林深处飞奔而去。
李琦快步追上其中一人,扬声喝道:“站住!”
而那人却浑然不理,只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依然拼了命地往林木深处跑去。
“哼,慌慌张张的见人就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紫芝亦紧随其后,暗运劲力,将手中短刀猛地向前一掷,不偏不倚地刺中了那人的手臂。
“哎呦——”那人痛呼一声栽倒在地,眼见那锋利的刀尖扎入自己的皮肉,鲜血迸流,一时间吓得几乎昏厥过去。
二人快步上前,借着月光去看,只见蜷缩在地上的是一个身穿戎装的年轻士兵,肤色黝黑,身材微胖,看起来似乎刚刚二十出头。李琦垂目打量着他的衣着,问道:“你是皇甫将军麾下的士兵?”
“是……”那士兵疼得呲牙咧嘴,却仍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之人,忙挣扎着跪起身来叩了个头,颤声解释道,“盛王殿下,小人适才正随着韩队正在营地中巡逻,忽然有些内急,所以就悄悄溜到山上来,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小解……”
“是么?”李琦淡淡一笑,忽然拔出腰间佩剑,将锋锐的剑刃抵在他脖颈一侧,声音愈发冷了下来,“本王刚才在后面唤你的时候,你难道没听到么?说,刚才和你在一起鬼鬼祟祟的那个人是谁?”
那士兵目光闪烁,低着头结结巴巴地回答:“他是……是和我一起巡夜的士兵。”
“还不说实话,是么?”李琦面无表情,只是把剑往他的脖颈处又挪近了一些,肌肤霎时被利刃划破,鲜血汩汩流出。
染血的剑刃映着幽幽月光,让人不禁心生寒意。紫芝见惯了夫君平日里温情款款的模样,此时看到他眸中渐露冷酷之色,也不由心中一肃。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那士兵吓得脸都白了,全身哆嗦着往一旁躲闪,几乎要哭了出来。
就在此时,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笺从他袖中滑落出来。
那士兵顿时慌了,伸手就要去捡,却又怕自己才一探身就被那架在脖子上的剑刺穿咽喉,一时竟犹豫着不敢动弹。
“咦?”紫芝眼疾手快,一把拾起那纸笺递给夫君,声音压得如男子般低沉,“殿下,请看这个。”
李琦接过纸笺打开一看,不禁微微蹙起了眉。
☆、第171章 细作(上)
那是一张空白的纸笺,上面没有一个字。
李琦垂目瞥了那士兵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这……这就是寻常的纸啊。”那士兵显然是被他吓坏了,尽管此时想竭力保持镇定,声音却仍是止不住地发颤,“小人……小人也记不清了,可能就是刚才随手揣在衣袖里的,自己都忘了……殿下明鉴,小人只是皇甫将军手下的一个小卒,一向尽忠职守,真的不是什么坏人啊!”
他一边为自己喊冤,一边哆哆嗦嗦地撕下衣袍捂住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神情无辜,一双细而长的眼睛里却隐隐闪烁着狡诈的光。
不对,这个人一定有问题……李琦心中愈发狐疑,拿着那纸笺翻来覆去地看着,却始终找不出什么端倪,略一沉吟,便对紫芝吩咐道:“你下山去找裴郎将,让他带几个可靠的人过来。”
“是。”紫芝如军中士卒般向他利落地一抱拳,转身匆匆离去。
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麾下兵将众多,仅鄯州一城的驻军就有五千余人,军中营帐早已住满,羽林军左郎将裴修护送盛王来到陇右之后,便带着手下的数百名禁军侍卫驻扎在皇甫惟明的大营之外。彼时裴修才将表妹高珺卿在自己的军帐中安顿好,见紫芝奉盛王之命过来找他,忙带着七八个亲随侍卫跟随她上山。
紫芝一向不擅长认路,尤其是在夜里,引着众人在山上绕了好大一圈儿,这才找到方才来时的位置。裴修早已被她折腾得满头大汗,一见到盛王,忙抱拳一礼问道:“殿下唤末将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李琦伸手一指那跪在地上的士兵,道:“此人自称是皇甫将军麾下的士兵,刚才却鬼鬼祟祟地躲在山中与人密谈,不知有什么图谋,说不定是吐蕃人派来探听军情的细作。先把他押到你们营中去吧,找几个可靠的人看好了,再替我好好审一审他。”
“是。”裴修答应了一声,又有些迟疑地说,“殿下,此人既是皇甫将军麾下的士卒,咱们是不是应该先派人告知皇甫将军……”
“不必。”李琦轻轻摇头,顺手将那张空白的纸笺收入怀中,“我此番奉命前来陇右,既是替父皇犒赏边军将士,又有督查之责,扣押并审问可疑之人亦在我职权范围之内,裴郎将不必有什么顾虑。”
“是,末将遵命。”裴修心领神会,立刻指挥着侍卫们将那士兵押下山去了。
山中一片寂静,唯有这一对璧人携手立于清凉的晚风之中,又亲密地说了一会儿话,这才一同下山回到营帐之中准备就寝。紫芝一路跟在夫君身后,旁人只当她是盛王身边的贴身侍从,见她也留宿于盛王的营帐之内,倒也不觉得奇怪。待走进营帐掩好了门,紫芝便解下外袍丢在榻上,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笑着对他说:“怎么样,我扮你的侍从扮得很像吧?我就说嘛,根本不会有人怀疑我的身份的。”
李琦捡起衣袍拿到一旁挂好,笑道:“既是我的侍从,可不能这般没眼色。本王要洗漱歇息了,还不快去打水?”
“哼,去就去!”紫芝拿着铜盆出去打了些清水回来,却不给他用,自己一边掬水洗脸,一边随口问道,“刚才那个士兵看起来的确很可疑,可是,皇甫将军才是掌管陇右军政的节度使啊,这种事你直接交给他不就行了,又为何要让裴郎将去审呢?”
李琦站在灯下微微一笑,说:“你以为我千里迢迢赶来陇右,就只是为了奉父皇之命对众将士说几句嘉奖的话么?非也。”
“噢,我明白了!”紫芝先是一怔,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裴郎将是你的至交好友,无论发生什么事,他肯定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如果那士兵真的是与吐蕃人勾结的细作,你想要借题发挥打击某些人……”
“聪明。”李琦颔首一笑,手里依然拿着那张可疑的空白纸笺,试图借着灯光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皇甫将军与我并非一路人,有些事自然不宜让他先插手。军伍中都是些打打杀杀的男人,你也看到了,没什么好玩的。今夜你先在我这儿歇息一晚,明天就动身回长安吧。父皇若是知道我这般纵容你胡闹,只怕会下旨把你废为庶人的。”
紫芝抬头粲然一笑:“有你在,我才不怕呢。”
“小小年纪,倒生了个泼天的胆子。”李琦无奈地摇头一笑,此时方知跟她讲道理根本没用,心念一转,便指着自己的床榻随口吓唬她,“军中的床榻本来就窄,两个人睡在一起很挤的,你若想留在这里,就只能将就一下睡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