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澈飞快握了她一双微凉的小手:“今日怕是游玩不了了,宫中想来已是一团乱。我先送你回去。”
顾嘉彦使出吃奶的力气,又搬出表兄的关系苦口婆心劝了半日,才堪堪拦住几要找桓澈拼命的谢景。
待顾云容与桓澈离开,他才舒口气,语重心长道:“你也非颟顸之人,难道瞧不出那人身份贵重?”
谢景道:“自是瞧得出。只越是如此,我越是担忧表妹被他诓骗。他这种贵胄公子,最是喜好调风戏月,见表妹容貌绝俗,便使尽招数笼络。表妹不过一不谙世事的姑娘家,易惑于皮囊,哪里分得好赖。他纵娶了表妹,又能真心相待几日?怕是红颜未老恩先断。”
顾嘉彦原是来劝他的,然则听了这番话,心里忽然沉重起来。
他而今确已对桓澈改观,但谢景所言在理,桓澈身份摆着,焉能独独守着他小妹一人?姬妾相争恐是免不了的,他小妹他最是了解,让她跟一帮小妾斗,她还不定干出什么事出来。
何况,衡王若在倾轧纷争中胜出,那便是九五之尊,身边的女人且是少不了。若他失败,那他小妹岂非更是凄惨。
只这一瞬,顾嘉彦脑中便转过无数念头。
可他小妹已无退路了,衡王至今都不肯娶妻,想来便是因了一直盯着他小妹这头。
根本无法逃脱。
谢景仿似看出了顾嘉彦的心思,将一干闲杂人等遣退,低声道:“他既迟迟未提做亲之事,想来被甚事绊住了,不如在他出手之前,将表妹嫁了。他纵要抢夺,也要顾忌着自家身份。”
顾嘉彦连连摆手:“不妥,他不会甘休的。”
“那又如何,”谢景语气更重一分,“届时自可斡旋。总比明知并非良配,还要眼看着表妹嫁去强上一些。”
顾嘉彦忽觉头疼不已,撑额道:“且让我回去与父亲计议一番。”
出了这等事,顾嘉彦也没了说文论道之心,先行离开。
谢景回头扫视了桓澈订的这处雅间。
罗缎妆花,珍木精刻,宝瓶映奇花,锦屏衬珠帘。置身其间,只觉花气袭人,暖香氤氲。
瀛洲阆苑一般的去处。
他此前曾零星来过漱玉馆几回,但多是他人相邀。漱玉馆里最便宜的雅间也要十两银子打底,桓澈订的这间是最好的上宾房,今日又是太子大婚,观礼者众多,怕是没有五十两银子订不下来。
他有时也会想,为何自己没有生在诗礼簪缨之家。他从前不觉,入了官场才深刻体会到,身肩强大家族作为奥援,是多么重要。
但他也并未因此怨天尤人,他坚信己身之能,他可以慢慢往上爬。
真正给他触动的,是顾云容身边莫名出现的那个少年。
这个贵介少年信手拈出的资财珍玩,都是他暂且拿不出的。
他知道顾云容并非势利之人,但姑娘家哪个不爱华服美饰。
他开始心中不平。
不过,他注定不能给顾云容的,他却可以给。
谢景从雅间里出来,正碰上徘徊不去的顾妍玉。
顾妍玉也是谢景的表妹,但谢景却极少理会她。谢景连中小三元之后,也是最先跑去告诉顾云容,连谢高夫妇都被略了过去。
顾妍玉拦住谢景,大略将她先前跟方氏合计好的话与他说了。
谢景端量她片刻,道:“表妹不光长了年岁,连心与脸也一并长了。”
言罢,掣身而去。
顾妍玉思量片刻,才发现他是说她心大了脸也大了,一口气堵在胸口。
须臾,她复咬牙:“等着,我还有招!”
顾云容那日回去之后,便染了风寒,接连在家中躺了几天。
关于那行刺兵刃之事,桓澈也查出了些许眉目。
“这是倭国间者惯用的一种暗器,”因不便将实物带来,桓澈给顾云容画了个草图,“此谓‘手里剑’,我观与飞镖颇为肖似。手里剑尖端多淬毒,亲迎那日用以谋刺的手里剑比寻常飞镖更长更锐,柄上还刻了一行细密小字,但非汉字亦非倭语。”
“父皇令四夷馆的人逐一看了,无人认得那是何处文字,更不知其意。”
“不过,”桓澈话锋一转,“我总觉我在哪里见过这种文字,只是一时想不起。待我回去查一查。”
顾云容点头。
她不认为桓澈是在托大。桓澈自小博览群书,又兼记忆超绝,年纪轻轻已宛若立地书橱,天文地理无不通晓,皇帝兴许也因此也更偏疼他一分。
不过她越看他画的草图,越觉像前世曾深刺她胸膛的那枚暗器。
而且,刺杀她那枚暗器也是淬了毒的。
顾云容问桓澈宫中那枚手里剑上是怎样的毒,桓澈道:“那是一种致死毒物,中毒后四肢发冷,惊厥之后,逐渐呼吸困难,最终一命归西。”
顾云容暗叹,这症状跟她当初不相符,那便不是一种毒。
桓澈看她面色不佳,将自己的貂皮大氅给她披上,问她可按时服药,又问她可曾出去乱跑,暖阁里的地火龙可是从早到晚烧着。
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自打顾云容病了,他每晚都换着花样给她捎带各种药材吃食,又再三存候,顾云容以前从未发现他还能一口气说那么多话。
他原让她停几日,等她病养好了再行施治,但她坚持照常,横竖她也不必费多大力气。
今晚施治结束,顾云容再三看了看他的眉毛,提出为他修修眉。
他直是摇头:“修甚眉,多女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