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两夫妻虽然还坚持着找儿子,可早就是惯性的,不报希望了,原身犹豫着将杨秋平找了出来,他和对方说了这个建议,事实上原身已经做好准备,被妻子骂一顿——毕竟连他自己,都有点觉得这个想法过了头,他们是有儿子的,怎么能找个人来替了儿子的位置呢?
小说里关于这段是这样写的——
杨秋平靠在墙上,她一听这话,眼眶就红了,手握成拳头,看着丈夫:“你决定了吗?”
“没。”男人叹着气低头,神色隐藏在阴影下,可只要是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这几年来,男人老了,“我也不知道,如果元元回来了,会难过的吧?”他说得眼酸,“我和他说算了吧……”
“不。”杨秋平站直了身体,她的声音在抖,“不算了,你把他接过来吧,让他陪妈走完这一程。”
“秋平……”
杨秋平脸上已经全是眼泪,她的心紧紧缩在一起,事实上她是难过的,不是因为要有另外一个人进入她的家庭——她难过的是,居然连她,也慢慢接受了现实,她应该,再也见不到儿子了:“让妈好好地走吧,她吃了太多苦头了。”
元元,你要怪就怪妈,是妈没能力,找不着你,妈不能让你奶奶,这么合不上眼走。
再然后,老家的人,就帮着带来了堂哥的儿子,裴元启,由于都行字辈,中间的那字都是元,夫妻俩看着裴元启,心里同样感情复杂,他们一同向裴元启鞠了躬,拜托着对方顶替元元的名字,去见裴奶奶一趟,裴元启挺懂事,立刻答应了。
他跪在裴奶奶的床头,贴着对方的手,喊着:“奶奶,元元回来了。”也许是想起了曾经父亲离世的那一刻,他有些借情,哭得撕心裂肺。
而裴奶奶则回光返照般睁开了眼,她露出这七年间,从未有过的笑容,抚摸着裴元启的脸:“我的元元,回来了。”然后,闭上双眼,溘然长逝。
有了这一层关系,裴元启便被这个家慢慢接纳了——当然,这不是什么狗血小说,原身和杨秋平都挺照顾对方,始终都把他当做一个关系亲近的亲戚家孩子,对方挺聪明,在接收了更好的教育后,成绩一日千里,原身和杨秋平都挺为他骄傲,给予了他不少的支持。
同时,虽然心里已经开始试着接受现实,可原身同杨秋平一刻没停过,寻找儿子的步伐,虽然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说到这,就该说裴元博那头发生的事情了。
裴元博是一家子当宝贝养大的,长得机灵,又是个男孩,事实上那人贩子的确是老手,他和妻子是来b城旅游的,逛过了景点,他们顺便在裴家周边几个老小区踩点好了,事先选了几个好样子的男孩,打算在临回家前,发一笔财。
他们给裴元博下了点药,便带着这么五六个男孩,辗转地到了南方的一个山区——这边虽说是山区,可山货销量还行,没那么贫困,能卖出还好的价格,而这些个孩子,都是要看“资质”给钱的,离原家乡越远、越小不知事、越健康的卖得越贵,裴元博虽然三岁,可这么颠沛流离,吃了点苦头,早就吓得不行,哪还记得多少东西,被这一转手,以两万的价格卖了。
买裴元博的那户人家,家境不算太差,夫妻俩的问题在于生不出孩子,那年头有个说法,先抱个孩子来,就能招孩子,夫妻俩打着若是招不到,就养了他的想法,便咬咬牙,出了高价,把他买回去了。
裴元博刚被抱去,自是哭闹个没停,可久了,孩子就习惯环境了,他被改了个名字,叫吕东顺,落在了那家人的名下,久了,他也忘了自己曾经还有个元元的名字,只管自己叫做东顺,实话实话,早几年,裴元博在吕家受到的待遇算得上好——虽说吕家比不上裴家的条件,可对裴元博,依旧算得上千依百顺,放在心里疼,毕竟膝下就这么个独苗苗。
可是好景不长,裴元博七岁那年,他倒真“招来了个弟弟”,吕妈妈成功怀了孕,生下了儿子吕西顺,在有了亲生孩子之后,待遇便不可避免地倾斜了起来。
裴元博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以前对他这么好,现在却成了这样?以前属于他的零食、玩具,现在完全没了他的分,就连家里他关系的叔叔伯伯,看他的眼神也好奇怪。
没几年,弟弟大了,被惯成了小霸王脾气,他见天地和哥哥“干仗”,在他的心里,哥哥更像是他的一个玩具——这也是吕家父母给折腾出来的,在吕西顺还不知事的时候,每次只要裴元博没控制好力气,戳疼了弟弟,或是拿着玩具不给弟弟惹哭吕西顺,他们便会好好地数落对方一顿,久而久之,裴元博在弟弟心里毫无威严,甚至有些抬不起头来。
后来,裴元博才偶然听到父母在饭后聊天时说到——
“老公,早知道会有西顺,我们何苦去抱东顺回来呢?还白白花了两万块。”这是吕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兴致不高,“你瞧瞧,不是自家的孩子,就是有自带反骨,东顺小时候看着还行,长大了天天惹西顺生气。”
吕爸爸漫不经心地回答:“抱都抱了,总不得丢了,又不是没钱,反正养着呗,以后让西顺和东顺远一点,别被带坏了。”
“行,我可得好好看着,让他们距离远远地。”
裴元博的血液都几乎凝滞,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他根本不是吕家的孩子,吕爸爸和吕妈妈没有偏心眼——这怎么能算是偏心眼呢?他苦笑,他甚至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
他开始对自己的父母产生了好奇心,好几次辗转试着想打听,前头也说,这儿重男轻女的风俗严重,抱养孩子的习惯根深蒂固,不少人家干过买孩子、抱孩子的事情,他听村子里的人说——“什么拐孩子,这不没有的事情吗?都是自己生多了,养不起,或是不想要,才卖的,多了去了!”,那聚着不少人,饭后舒服的唠嗑,不像是在说谎。
他还听到隔壁村家有人抱了个女儿,有出息后,亲生父母找上了门来,想要讨钱……一个个案例和一句句话涌入脑海,在他还幼小的心打下的烙印:也许,我就是被我爸妈卖掉的。
裴元博接受事实后,没再试图挣扎过,他选择远离了吕西顺,但有时你不找事,事会找你,吕西顺实在是个皮孩子,对方时常“碰瓷”,找些事让父母教训他,以此来证明他受到的宠爱,他受了很多委屈,有很多次他想要为自己辩驳,却在张开嘴后选择了沉默——辩驳什么呢?有用吗?没用的。
他初中毕业后便去了中专,学了汽修,并不是他读的多差,只是他想早点学成出来,把钱还给吕家爸妈,然后远远离开,这是他那个年纪,能想到的唯一办法,毕业后,他便进了汽修厂,开始打工赚钱,在刚成年的年纪,每个月开始打钱回家。
——可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奇妙,在这个时候,那位人贩子被捕了,他收手了很多年,在临老了,去探望自己儿子时,和妻子没忍住,想再顺水摸鱼一次,可年代不一样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被警方抓获,并搜出了随身携带的交易记录本,本子上都是简单的地名和数字,数量之多,要人瞠目结舌。
在这时候,原身和杨秋平已经接受了这一切,他们只打算守着彼此过日子,裴元启考入了b城大学,挺出息,他也是个好孩子,知道两口子心灵上并不平和,哪怕学校里再忙,每周也不忘来看看两人,他知道,如果不是当年被接到b城,他根本没有成才的机会。
这一天,杨秋平在家,她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后来也没再去上班,她接了个电话,那位当年的警察朋友,已经成了局长,对方是最早接到消息的,他犹豫地在电话那头说:“秋平……你和闹春也说一声,来局里一趟吧,你们家元元找到了。”
在绝望时,又获得希望是什么样的感受?
杨秋平紧紧地抓着丈夫的手臂,她腿软得厉害,几乎站不直身体,先是笑,又是正色:“元元回来了吗?会不会是找错了?怎么可能呢?”
“一定是找到了,元元他回来了。”
夫妻俩到了局里,了解完情况,从朋友那收到了裴元博现在的信息,由于裴元博已经成年,警方最多只能告知,没法强迫对方回到b城,夫妻俩二话不说,请了假,千里迢迢地飞了过去。
裴元博是从警方那听到消息的,他知道自己是被拐卖的,又通过警方了解到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彼时他染上了些社会气的习惯,抖着手抽烟,揽住了一起来的兄弟,笑得比哭还难看:“兄弟,你听他们说笑呢,我父母还能是大学老师?肯定是找错了!”
裴家父母是在修车厂里找到裴元博的,对方正在一辆吊起的车下头修着什么零件,身上穿着一身浅蓝色工装,头发凌乱,脸上、手上有不少油漆印子,他们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元元!”然后同时收回了话,“东顺。”
听到这喊声的裴元博从车下钻了出来,他随手拿了个毛巾,擦了擦脸,笑起来:“先生,夫人,你们是要修车还是洗车?”
在那一刻,无论是裴闹春还是杨秋平,心都要碎了,他们从没有看不起一线工人,可他们的儿子才20岁,本来应该是在学校里无忧无虑地谈着恋爱、读着书,畅想着未来的年纪,为什么成了这样呢?
杨秋平立刻冲了过去,不知身体向来不好的她哪来的力气,用力地抱住了裴元博:“你不是东顺,你是我的儿子,你是裴元博!”她掉着眼泪,不肯撒手,“我是妈妈呀?我找你找了好久。”
裴元博一瞬间是想推开的,却沉默地选择了回拥——这是他,好奇又想念过的妈妈和爸爸,只是也和他幻想的一样,对方衣装革履,一看就和他,天差地别,不是一路人。
原身比妻子稍微能克制情绪,他等妻子激动完,找了间儿子的办公室,和他说了说过去的故事——
他告诉裴元博,他和妻子一刻都没有忘记过他,就连当年丢了他的奶奶,在死之前,都一直反反复复地念着自己的元元去哪了。
他从背包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有裴元博当年最喜欢的玩具、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这几年他们到处登报、发广告找儿子的信息……
裴元博看得情绪失了控——他在很小的年纪,便已经不被爱了,也从别人口中听说了自己并不是父母亲生孩子的事实,甚至一度,觉得自己的亲生父母,亲手卖了自己,对于他来说,这样的爱,是很奢侈、难得的,他一直以为自己一无所有,可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起码曾经拥有过。
他以为自己有颗坚定的心,却在这一刻,卸下心防,他同意了原身和杨秋平的建议,和他们一起回到了b城。
他当年的房间,一直被保留着——事实上他没能进去住多久,因为那时他还太小,在大多时候,都是和父母、奶奶一起睡的,从前的那些玩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杨秋平拿起来擦一擦——虽然杨秋平知道,哪怕自己儿子回来,也认不出这些了,可她也做不了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