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2 / 2)

“老管家,衙役们又催了!你看这?”

“行了,你先过去吧!老爷马上就出来!”吴伯摆手道。

阿力见老管家给了准话,便又回去当差了。

吴伯叹了一声,真是匪夷所思,还真有儿子告老子的,老太爷要是知道了,还不得从棺材里蹦起来!见里头杨氏还在拉着老爷絮叨,立在门外,婉言提醒道:“老爷,外头的衙役问你甚时可以走一趟?”

“让他们等着,这些杂腿子,倒跑到吴府来耍威风了!”杨氏扬着帕子不耐烦地道。丝毫不记得当时在成衣店门外,她就差抱着人家的大腿求他们做主的。

吴远生看了眼门外立着不动的老管家,知是外面在催了,起身道:“你们也无需担忧,我去去就来!”

然而,吴远生这一去,并不是一时半刻,也不是一日两日,而是隔了两年。

此时杨杏看着吴远生和吴伯一前一后的背影,这个不识趣的吴伯,还是早早撵走为好!

“娘,吴陵娘的嫁妆,你都弄哪了?”吴潭皱着眉问道。

杨氏坐在黄梨木的正坐上,揽了揽裙子,无所谓地道:“我哪知道,你们谁看上了一件物什,不是随手就拿走的?剩下的不还在我的私库里嘛!”

吴潭被杨氏这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气的一噎,冷冷地道:“娘心里有数便好,这事处理不好,恐怕娘不能脱身。”虽说是亲娘,可是毕竟是瘦马出身,只知道吃喝玩乐,遇到一点事,真是完全指望不上!

杨氏看着甩袖出门的儿子,伸着染了凤仙花的鲜艳的手指点着他的背影,对女儿抱怨道:“你看看,你看看,你哥这什么态度!真是惯得你们!”莫家的儿子哪一个个不是对老子娘俯首帖耳的,不过到底是自己生的,杨氏也舍不得责骂,抱怨了两句,也就放下了。

“娘,那郑家的陪嫁,你到底怎么想的?”她比哥哥和娘处的时间长,娘自幼在勾栏地里长大,最是爱惜自己不过,怎么可能真的那般对这么要紧的事无所谓呢!

果然,便听杨氏杏眼一转,勾唇笑道:“还是我闺女看的明白,那些啊,我早八百年前就运出去了,除了一点精巧的留了下来给你们玩,其余的,早卖了折了银钱了!”真当她杨杏傻啊,那么个烫手山芋会一直握在手里。

见女儿一脸不相信的看着自己,又道:“你放心,这事你爹也知道。”杨氏说道末一句,看着女儿审视的眼神,心里一虚,掩了口不再多说。

母女俩在前厅里吃着蜜饯闲聊,不到一刻功夫,吴伯匆匆地又赶了过来,杨氏厌烦地皱了眉头,没好气地斥道:“我说管家,你没事就不要往我眼前转了,晃得我头晕!”

吴伯面不改色地站在门口,平静地道:“杨姨娘,州府大人派人来请你过去问话,衙役正在门口等着呢!你还是快点吧!”

吴芷沅暗自皱了眉,这老匹夫竟敢十几年来都没称呼娘为“姨娘”了,谁不知道要不是娘是瘦马出身,不能扶正,早就是吴家名正言顺的当家夫人了,饶是如此,这里里外外谁不称呼娘一句“杨夫人”的,这老管家这是笃定了娘这次要不好了?

杨氏此时却没心情计较吴伯的那句“杨姨娘”,怎地老爷没有说服州府大人吗?要传她过去问话?有心想问老管家两句,见他像个木桩一样笔直地站在那里,还是忍不住讽道:“哟!看管家这副模样,是笃定了我杨杏踏不进这吴家大门了?”

“杨姨娘多虑了,前面衙役还在等着,杨姨娘还是先过去为好!”

杨氏一听衙役,心口一慌,也不和老管家斗气了,拉着女儿的手说:“快,快去找你哥!”杨氏万般悔恨刚才把儿子气走了,不然现在还有一个可商量的人不是!

“潭少爷刚才往东大街上去了,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吴芷沅刚迈出步子,老管家便缓缓地开口道。

“哎呦,那可怎么办呢!我一个妇人要是上了公堂,以后可哪有脸面再去见各家夫人啊!”杨氏拽着帕子,急的额上都开始冒了斗大的汗珠,眼里也蕴了泪。

吴芷沅眼神一暗,她正在议亲的关头,可不能让娘被人议论,看了一眼事不关己的老管家一眼,福身道:“吴伯,爹爹和哥哥不在家,芷沅还恳请老管家代我们母女拿个主意,母亲是万不能走这一趟的,待父亲回来,必让父亲重谢您老人家!”

吴伯觑了眼吴芷沅,当下便弯着腰回礼道:“小姐真是折煞老奴了,这官府的事哪是我一个下人可以置喙的!”

吴芷沅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老管家,长长的睫毛下的眼睛里,一片阴鸷!

☆、第50章 复仇之二

不到一日,台州城内便传开了,吴家的嫡子将吴老爷告到了堂上,东大街内的茶馆、酒肆、客栈里都热闹了起来,如意茶馆里的老板还特意聘了一说书先生过来,每日巳时和申时长胡子老先生,拍着木头一惊一乍地从郑家大小姐待字闺中说起。

老先生也有秀才的功名,考了好些年都不能进,不知怎的就一心钻研起了说书的行当,在当地也是颇有名的,只是老先生家境富裕,近年来很少上台。老板将老先生重新上台的消息一传出去,两层的茶馆里第二日便爆满,每一张桌子满当当地围了十来个人,还有许多站在墙角门边的。

老先生一拍那块陈年的惊堂木,茶馆内瞬间安静下来,“二十年前台州城内,要说哪家小姐最娉婷秀雅、端庄知礼,郑家大小姐要是排第二,可没有人敢说是第一了。”老先生一边说一边哀惋地摇头,还啧啧地可惜着。

“难道老先生您见过不成!”台下有人哄笑道。

“哎,这位小郎君可说对了,我还真见过呢,郑老太爷还在的时候,我可常去和他下两盘棋,那小姑娘一双大眼睛圆溜溜地转,脸蛋红扑扑的,大大方方地站在案边喊我一声爷爷!当真讨人喜啊!”老先生颇为感慨地回忆道。

楼上二楼的雅间里,郑老太太用帕子擦着眼角说:“这老先生确实是老头子的故交,也是看着你婆婆长大的,这一回话本子怕是他一早就想好了的。”

张木还是头一回听书,昨个吴陵回来说:“我怕是赶上好时候了,吴家可能得罪了上头,明大人话里话外的引我把话头往狠了说!”

小夫妻俩一思量,便去找了老太太,老太太当下便笑道:“财帛动人心,吴家富了这百余年了。”吴陵和张木互相看了一眼,心下有些懵懵懂。

老太太得了这意外的消息,心情爽朗多了,竟闹着要来听书,郑大老爷苦劝无效,只得一早便给老娘备了马车送来,老太太不乐意见二儿媳,便也不好带大儿媳出来,只悄悄地带了张木过来。

此时张木看着老太太想起女儿又伤感起来,哄道:“外祖母,您别难过,过几日娘的仇就能报了。”

“哎,好孙媳,我明白咧!我就是一时想到恒芯小时候那活泼机灵的模样,心口疼罢了!”女儿去了这许多年,老太太该流的眼泪早流光了,擦了两下眼角便又凝神听起书来。

如意茶馆“皇商宠妾灭妻,嫡子流落街头”的话本子,足足说了十天,吴家守门的阿力每日里都要扫几遍门口的臭鸡蛋、烂菜叶子,连以往去菜市采买的厨娘都要遭白眼,有些脾气耿直的大婶,甚至直接说:“我家的菜不卖给烂心烂肺的人吃!”吴伯只好让新进府的面生的仆妇去买菜。

吴芷沅和吴潭这几日里都不敢出门,兄妹两一开始以为凭借爹在台州的势力,这事也就是走走过场罢了,最多娘要被爹苛责几句。没想到爹和娘都一去就不回来了。听着墙外头每日里有粗鄙的妇人在叫骂,有心想让人撵走,然而,爹爹不在,老管家竟然奴大欺主起来。兄妹两一向望着爹娘过日子,一切俗事不沾手,一时也只能都恨恨不平。吴芷沅这几日生生地瘦了好些,原本就纤细的腰肢,现在更是盈盈一把可握了。

第七日,“皇商宠妾灭妻,嫡子流落街头”的话本终于说到了“失踪十年归来,嫡子为母告父”。

老先生在台上竟然一边说一边唏嘘不已道:“诸位想想,这子告父,得挨三十大板不说,还得除族,那吴家的家产不还得落在杨氏出的子女身上了!这郑家的小姐,早早便香消玉殒,留下唯一的一点骨血,被残害了这许多年,难得还有这番孝心,一心为母讨公道,却还得受这番挫磨!”

或许是老先生说的太动容,抑或是宠妾灭妻、发卖嫡子的举动激怒了太多支持原配嫡子正统地位的士子,第八日,州府里的衙役刚拉开大门,义愤填膺的民众们便早早聚在了外头,一摞子厚厚的进言书摆在士子们的身前,刚睡醒的衙役揉了揉眼睛,往后一望,吓得一激灵,士子们后面竟然还有许多民众,乌压压的一片。连忙拔腿去后衙里喊州府大人了。

明皓接过听了风声急忙从家里赶过来的钱师爷递过来的进言书时,也不禁惊讶道:“这怕有万余字吧!”

“大人好眼力,是本州才子柳谦益执笔写成的!”

明皓粗略一看,大致言吴家作为皇商世家宠妾灭妻,恶待嫡子,败坏我朝风气,有辱台州乡风,不甘为民众表率,请求州府大人上书撤下吴家的皇商身份,还郑氏母子一个公道!进言书底下,还有许多百姓的签名,一些不识字的老百姓,就用红泥在白纸上按个红手印!

三刻钟后,明皓缓缓地合上进言书,笑道:“柳谦益这回倒不闭门读书了,竟然也掺合了进来!”说书的老先生已经给了他一个惊喜,这柳歉益又送了一个枕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