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嫮生听见师母两个字,脸上的笑容就淡了许多,垂下眼看着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指:“妈妈还在生气吗?”
陆凌桓很想问她,为什么不肯接受他的帮助,哪怕是看着他曾经是林教授学生的份上。可是看着她这样带着委屈的神情,到了嘴边的话又忍住了:“没有。师母哪里会真生你的气。我找到个地方,可以吃红油抄手,我已经试过了,味道还算正宗。你要不要去试一试?”
林嫮生是正宗四川人,嗜辣,听见红油抄手几个字,脸上亮起了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看见林嫮生的笑容,陆凌桓的嘴角也扬了起来,回过身去开车。在两辆克莱斯勒保护下杜森博格消失在夜色中。
陆凌桓听见林嫮生在后座轻轻哼唱,那歌词是这样的:眼波流,半带羞,花样的妖艳柳样的柔。眼波流,半带羞花样的妖艳柳样的柔。无限的创痛在心头,轻轻地一笑忘我忧。红的灯,绿的酒,纸醉金迷多悠游。眼波流,半带羞,花会憔悴人会瘦。旧事和新愁一笔勾,
眼前的泪痕伴烟酒,是烟云,是水酒,水云飘荡不止留。
词曲妖媚缠绵,像是一团丝线缓缓地在心上编成一张网,然后把心牢牢地套住。
就在车刚开到这十字路口的那刻,陆凌桓看见十字路口的拐角处闪过一道冷光,这是开了刃的砍刀映着月光的反射。他甚至来不及同林嫮生讲一句坐好,脚下油门一踩,拥有八个气缸的杜森博格在瞬间发动,黑亮的车身在银白色的月光下象一道黑色的闪电向前射了出去。
就在杜森博格离开的那一刻,十字路口两边冲过来两辆标致敞篷车,每辆车上都搭载着三个粗壮的男人,手上擎着长长的砍刀,刀刃在冬夜的街头闪着寒光,追着杜森博格就冲了下去。原本跟在杜森博格后的克莱斯勒竟被隔了开来。
第一辆克莱斯勒上的阿德知道,如果杜森博格上只是大哥还好,偏林小姐也在,林小姐要是有了什么损伤,那就有□□烦了,所以跟得十分紧,五辆车子就在深夜的大街上风驰电掣地追击着。
好在杜森博格的车速远超过标致,在开过两条马路之后,也就把标致甩了开去,再转过两个弯,已然看不见那两辆标致,可同时阿德他们的那两辆克莱斯勒也不见了影踪。
看着四周都安全了,陆凌桓这才靠着路边把车慢慢停了下来,回过身去看林嫮生,她双手紧紧抓着椅背,脸上一片雪白,细白的牙齿在嘴唇上咬出了道血印来。陆凌桓来不及下车,直接爬到后座,掰开林嫮生紧紧抓着椅背是手指,将她抱进怀里,觉得她纤细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抖得他的心也跟着抖了起来。
“阿嫮,阿嫮。好了,好了,不怕不怕,都过去了,没事了,有我在,没事了。”陆凌桓的手心里密密的全是汗。
还不等林嫮生回答,刺耳的枪声掠过杜森博格
☆、第390章 威逼
作者有话要说: 景晟原是个孝顺的,只在他心上父皇与母后都一般要紧,更有桩隐秘的心思,若是乾元帝的名声有损,他是人子且是即位的新君,脸上上也不好看,是以一心要求个两全之法。这时叫景宁一叫破,到底他尚年轻,脸上倒也红了,站下脚道:“依着你的意思如何?”
景宁将左右一看,见内侍宫人们都不在左右,压低了声音与景晟道:“沈如兰且有遗孤在哩,您不若假托母后懿旨,道是父皇托梦,倒是虽沈如兰当年有过失,实是与朝廷有功劳的,故而不忍其后代飘零。如今着有司寻其后嗣,若有在生者,复其籍贯,赏与家产,以全君臣之谊。如此,沈如兰之冤不雪也似雪。依着臣所见,他要雪冤也不过是放不下家人,看着家人能回来得享平安,也就安慰了。”
景晟沉吟一回,终于点头道:“也是个法子。”兄弟俩计较定当,景晟复又回到殿中,看着赵腾依旧跪在,想了想,走在赵腾面前弯了腰道:“朕问你,你可知不知道沈家小姐如今的下落?”
赵腾抬头,双眼盯在景晟面上,竟是瞧不出景晟喜怒来,便不敢将翠楼下落告知,过得一刻方道:“沈小姐侥幸不死之后,也不知幸与不幸,竟是将前尘往事都忘却了,已然嫁了人出京去了,如今何在,臣也不知。”
景晟对赵腾这番话一个字也不信,盯着他瞧了回才道:“你是父皇心腹爱将,却欺瞒了他十数年,朕想杀了你。”赵腾原就是解了佩剑入殿的,听着景晟这话,也不为自家辩解一二,只是慢慢地将盔甲脱下,整整齐齐地放在面前的地上,与景晟叩首道:“臣谢恩。”
说来赵腾也是个可怜人,幼年叫父亲抛弃,与母亲相依为命,困苦度日。不过七八岁上,母亲垂危将死,他小小年纪连着养活自己也不能,哪能为母亲延医治病,只得眼睁睁看着母亲病故。因他常年忍饥挨饿,是以长得瘦小,便是卖身为奴,也叫人挑剔不要。若不是因缘际会,叫个老蒋的火头军捡了回去,险些就做了乞儿。
那火头军正是沈如兰的下属,自家无儿无女的,偶然见着赵腾,怜悯他是个孤儿将他带回了军中,哪成想,竟是给自家主将带回了个杀星。
赵腾性子天生就是个坚韧的,受着这些磨难之后愈发地执拗起来,可说是认准了一件事便不肯回头。他自以为自家母子落到这个境地,无非是那男人凉薄无情的缘故,再也不肯认他为父,一意复仇。是以在军中倒是跟了其余军士习武操练,很吃得苦。
老蒋身为火头,自然饿不着赵腾,他又操练努力,五六年功夫已褪去从前瘦小模样,显出英武模样来。从来军中攫升说难也易,说难也易,只消有军功。只彼时大殷疆域平安,无有战事,是以赵腾依旧不过是个低阶军士,不得出头。不想转过年来,赵腾叫彼时还不是太子的乾元帝遇上,得着他青眼,替他在沈如兰面前说了情,赵腾自家也是个有见识决断的,就叫沈如兰提拔到了身边。
不久朝中就出了大事,乾元帝遇刺,虽无有实证,可人人都知齐王嫌疑最大。他在永兴帝诸子中居长,其母万贵妃又有宠爱,只消身为嫡子的乾元帝一没了,太子位自然是他的。永兴帝震怒,先后召见两位皇子,不久之后便立乾元帝为太子。
从来帝王家夺嫡都是一场血雨腥风,延平一朝前例不远,是以赵腾当时也信了是齐王所为。直至后来乾元帝召了他去,交代赵腾在沈如兰身边替他做个耳目。
沈如兰与乾元帝的交往都在赵腾眼中,可说是忘年至交,连着沈如兰的独女也颇受东宫青眼,若不是年纪实在太小,只怕都要传出入东宫为侧妃的传言来。如今乾元帝竟叫自己看着沈如兰,赵腾起先不敢答应,还是乾元帝允诺等他登基之后便与赵腾母子雪恨,方将赵腾打动。
沈如兰起先用赵腾是因着乾元帝说情,而后倒看出赵腾品行来,是个似愚实智的,又踏实稳重,慢慢地也肯信赖他。到得后头,竟是不嫌弃他无父无母是个孤儿,要将独生爱女许配他。
赵腾身世可怜,自幼挣扎艰难,养成了略阴冷的性子,阿嫮却是千娇万宠长大的,骄傲明丽得似春阳一般。从来身在阴暗的人最抵受不住阳光的引诱,赵腾也是一般,不可自控地叫阿嫮吸引了去。
待得乾元帝要他举发沈如兰怨望时,赵腾也曾为沈如兰求肯,无如乾元帝坚不允。到得后来,沈如兰叫人陷害通敌,赵腾更替沈如兰辩解,一般解说道是:“沈将军为人明断,怎么肯将这等要命的证据放在身边不销毁,必是有人陷害。”乾元帝弗听,依旧以叛国罪将沈如兰处斩。
赵腾不明白乾元帝为何这般绝情,直至与陈奉联手将阿嫮偷出去之后,赵腾才从陈奉口中知道实情。
原是当年刺杀一案,实是乾元帝为齐王设的局,而替乾元帝出这条计谋的,却是沈如兰。沈如兰替乾元帝谋划也有私心,他的亡妻是当年卷入夺嫡案被杀的大将军严勖的长女,其妻病故时还念着父冤未雪,是以沈如兰为乾元帝出力,冀望自家能凭着从龙之功,待乾元帝登基之后,能求他为严勖雪冤。
不想这事倒成了沈如兰的催命符,到底延平帝是乾元帝嫡亲祖父,便是他真屈杀了严勖,乾元帝身为孙儿,也不好明着替严勖雪冤的。而沈如兰同他又献了这样的诡计,若是真不遂他的意,叫嚷出来,他脸面何存!是以明知沈如兰是叫李源陷害的,乾元帝也顺水推舟了回。
赵腾潜在沈如兰身边原就是乾元帝的意思,算不得背弃沈如兰,只他对阿嫮有情,又生就个不肯回头的性子,不免自苦。是以在发觉阿嫮折返未央宫后,明知阿嫮来意,却也不忍揭穿,更为着庇护阿嫮,做了她在宫外的刀。可说若是没有赵腾成全,阿嫮要拉下李皇后也不会这般容易。只护住了阿嫮,便是背弃乾元帝,而乾元帝替他出尽了气不说,又将拱卫未央宫的神武营交付他手,十分信赖,待他可说是仁至义尽,赵腾心上自是饱受折磨。
到得乾元帝忽然昏迷不久驾崩逝,依着赵腾对阿嫮的了解,知道必是她的手段,忽然就心灰意冷起来:一面儿自觉对不住阿嫮,是他与乾元帝两个,生生将一个骄傲**的阿嫮变成了无情诡谲的玉娘;一面又愧对乾元帝,乾元帝十数年来对他信任有加,可他却是推他上死路的推手之一。
只他是个有始有终的,最后安排佩琼出京,接翠楼回来,怎么安置,如何出面,一一安排妥当周全,更预备着翠楼喊冤之后,自家出面替她做个证人的,到底他是沈如兰身边人,见过沈家小姐。
不想事情别生波折,那与高鸿串谋倒卖盐引的宋朗因宠妾灭妻叫人告了,偏这人糊涂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连着杀头的事也与小妾说,终于被小妾喊破,连着阿嫮安排好让他在喊冤事上出力的高鸿也一并下了狱。
阿嫮当机立断,仗着谢显荣曾任过大理寺少卿,熟悉刑部大牢,又是被她故意冷落了这些年,早就焦躁不安,必然会抓住机会表忠心,使谢显荣寻了个戏子扮做沈如兰冤魂去吓那宋朗,自家在宫中也做个叫鬼魇的样儿来。两下里一配合,又有从前被魇过的例子在,不怕景晟景宁兄弟俩不信以为真。
景晟一旦确信,必定要查问详细,赵腾身为乾元帝心腹,又是在沈如兰身边呆过的,景晟必定要问他。阿嫮又使陈奉递与赵腾一封信,却是要赵腾主动招认当年他将沈如兰之女偷出宫去一事。
若是只替翠楼做个人证,说她肖似当年沈将军之女并不是大事,可招承自家偷走了乾元帝赐死的罪臣之女,又将她远远送走,罪犯欺君,性命也未必保得住。
继李源一门、乾元帝之后果然就轮着了他!
她难道不怕他恼怒之下在景晟这个小皇帝跟前将一切都揭破吗?固然他是个死,固然她是景晟亲娘,景晟不会将此事公之于众,可母子情分必定就此断绝,为沈氏、严氏昭雪也会化作泡影。
想来阿嫮是料准了他舍不得,他舍不得她半生委屈化作流水,他舍不得她伤心失望。阿嫮对他的心意知道得清清楚楚,就好比阿嫮虽是明白乾元帝待她如珠如宝,依旧狠得下心要乾元帝性命一般,她也要他去死。罢了,都为她驱使了半世,再为她驱使最后一回也就是了,总是他对不住她在先。
是以赵腾在景晟召他问话时,将前情说了个明白,便是吃着景晟殴打也不出一声,这时听着景晟道是要杀了他,不独不绝悲凉惊恐,竟有些平安欢喜,想道:“等沈将军得着昭雪,当年屈害沈将军三个人也死尽了,想来她的气也就出尽了,日后也好安安稳稳地做她的太后,平稳度日。”
景晟道要杀赵腾,不过是一时激愤,到底他打五岁就跟着赵腾习武,也有半师之谊,且是十八年前的旧事,若是赵腾求肯几声,也未必定要治他的罪,不想赵腾竟是一副求死的模样,更将景晟激怒,正要说句:“你要死,朕成全你。”就听得殿外似乎有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又有军士们拦阻的声音,而后就听得一把尖利的声音道:“圣上!圣上!太后娘娘醒了!”
景晟听着这句再也顾不得赵腾,同景宁同时冲到殿门前,喝到:“开门!”就看殿门缓缓打开,果然看着内侍少见金盛立在门前,头上的帽子歪了不说,脸上也是一片雪白,看着两人出来,竟是五体投地地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景晟与景宁两个听着母亲醒了本是满心欢喜,待看得金盛这副做派,心上不由得都往下一沉,景晟先问道:“太后如何了?!”
金盛看着新帝与赵王两个出来,整个人往地上一扑,哇地一声哭将起来,一面儿哭一面儿嚷道:“圣上,圣上,圣上!太后忽然醒了,只是不认得人,连着长公主殿下也不得了。圣上,殿下,您们去瞧瞧罢!” 金盛口中的长公主自是越国长公主景琰,实是太后亲女,太后连着她也不认得了,可不叫人怕,是以金盛急忙来报与景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