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愣:“要如何解释,我一介从未见识过民生疾苦的内宅女子,会懂得这般的防疫之法呢?”

赵禹宸抬起头,似乎早有准备的模样的笑道:“你忘了?我早已说过,天象有变,帝星暗淡,你是唯一可平息这天象的国之贵人。”

唔,借助于神鬼玄学之说,这倒的确是个办法。

无论成与不成,赵禹宸有这份心,苏明珠便觉着已然殊为不易,因着这缘故,她便又开口问道:“陛下这般信任我,当真是因为在摘星台上,相信了我什么上辈子之说?”

赵禹宸想了想,知道自己不给个解释,明珠终究不会放心,想了想之后,因着他如今早已没了读心术,他便也索性不在再提起,只开口道:“是,电闪雷鸣之时,朕眼前看到了一些从未见过的异世之景。”

说着,他挑着自己印象深刻的画面与明珠说了几个。

苏明珠一句句听着,便也当真忍不住的瞪大了眼睛。

”这些,可就是你上一世所在之地?”说罢之后,赵禹宸抬眸与她确认道。

苏明珠仍旧忍不住的满面震惊,愣了半晌,她方才好不容易的愣愣开了口:“你见着那些,就这般信了……难道,你不怀疑撞见了邪祟,亦或者我是妖邪一类?”

听着这话,赵禹宸倒当真有些诧异了起来,莫名道:“你我自小相识,旁人且罢了,可你是明珠啊,我为何会疑心你?自然是会相信的。”

苏明珠闻言咬了咬唇,心下一时间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滋味。

他这话说的没错,不论是好是坏,赵禹宸的确待她从未蓄意隐瞒欺骗过,相较之下,倒是她心中总是顾虑重重,失了原本的坦诚。

“怎么了?在想什么?”看着明珠出神,赵禹宸便又忍不住问道。

“无事。”苏明珠忽的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便又索性开口道:“我又想起一件事!”

“什么?”

苏明珠说的清楚利落:“天花出痘,这病其实有根治之法,得过一次天花的人便不会得第二次,只是叫人出痘太过危险,并不可信,但是牛的身上也会出痘,将牛痘传给人身上,只要身体健壮的,很快就会痊愈,从此之后就再也不会得天花。我只知道这些,更多的,还是需找大夫来活体试验。”

赵禹宸张了嘴,半晌,方才缓缓打倒吸了一口凉气:“明珠,此事若能成,世间只怕再不会供奉痘神娘娘,只会供奉祭拜你了!”

苏明珠摇摇头,便放了手里的清茶站起了身:“时候不早,我也该回了。”

赵禹宸闻言一愣:“这个时辰,日头正大着,你用过了膳,也该歇息了,舫中还算干净,若不然,你且先睡一觉,等日头过去了再回?”

说着,赵禹宸又扭头不易察觉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棋盘,他原本打算的好好的,两人一起用过午膳,他等着明珠午睡醒来,再手谈几局,顺带还能再与她闲谈说笑,与他们两小无猜的幼时一般。

但苏明珠却只是摇了摇头,低头道:“不妨事,我回去抱月峰上再歇息也来的及。”

“那朕过两日再来接你!”赵禹宸一着急,一句话便脱口而出,连自称也忘记了,说罢之后,看着苏明珠面带诧异,想了想后,便连忙又补充一句:“防疫之事,还有你说的种痘之法,我回去寻了人先办着,只是说不得有什么不懂的,还是需来再问问你才是!”

听了这个理由,苏明珠犹豫一瞬,便也点了点头。

见状,赵禹宸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送她下了楼,立在船边,看着她上了小船之后,低了头,沉沉的道:“你一路当心些。”

许是这一中午的相处都很是随意的缘故,这样的赵禹宸,一时之间竟叫苏明珠忘记了他的皇帝身份,这么瞧去,还与曾经与她玩过一日,最后不得不恋恋不舍的回宫的小赵禹宸一样,显得格外落寞似的。

回过神后,苏明珠摇了摇头,将这错觉甩出了脑袋,只双手合十低了低头,便转身躲进了船舱里去。

第92章

“哦,白兰,河清法师可在?”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屋内的苏明珠起身支起了木窗,探头瞧出去,便是一笑:“方姑娘?等了你许久,我还当你说到了翠微宫之后,便寻空过来瞧我是诓人的呢!”

一声鹅黄罗裙的方蕙心手里提着一方小竹篮,温温婉婉的,解释道:“原是要早来的,只是与太后娘娘听闻之后,便嘱咐我多等了两日,等着这小狐狸断了奶之后,一并带来给您瞧瞧。”

“娘娘说了,原本说好的,待白狐产了子,便送给您一只,只是如今您在这庵堂里住着,又怕给您送来也是平添麻烦,便吩咐我先带来给您看一眼,您若是喜欢,娘娘便寻了人在庵里照料着,素日里有人照应,也不至于再给您添麻烦。”

说着,方蕙心便将手上的垫着软布的竹篮子放到了窗沿上,苏明珠闻言低头瞧了瞧,果然,是刚刚出生不久的小狐狸,白白细细的软毛像是刚长出来不久,在角落处团成了小小的一团,乍一瞧倒有些像是狗崽子似的,十分的可怜可爱。

苏明珠见状,小心翼翼的在小狐狸抬起的,软乎乎的脑门上戳了一指头,狐狸便哀哀的叫了两声,四肢一软,便又趴了下去。

苏明珠瞧着便是一笑:“怎的叫起来也像是小狗?”

“可不是。”方蕙心也是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目光中不同于之前浮于表面的规矩有礼,而是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柔软神色:“你瞧,毛绒绒,当真是可怜见的。”

苏明珠看她这模样,想了想便索性开口道:“我倒是也瞧着它可爱,只是我这性子,素来对这活物没什么心思,只随便瞧个热闹还好,真叫我养着,却是可惜了,方姑娘若是喜欢,倒不如便由你带回去,这可怜见的小东西,若能叫你养起来,就也是它的福气了。”

方蕙心闻言眨眨眼,面上便遮掩不住的露出了几分心动的模样,只是以她的性情教养,也不是那般旁人一给,她便能大咧咧直接收了的,当下顿了顿,便要开口谦让。

苏明珠一眼瞧见,不待她开口便立即拦了,歪了头径直道:“且罢!我这人,从前在京中便没什么朋友,如今到了这皇觉庵里,就更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唯有你一个,与我投缘,还常常来与我说话,只看着这事上,我心下便拿你当半个知交看的,你若是也瞧得起我,便莫要与我说那些虚词,利落收下,你若是再与我客气,索性啊,这狐狸我也不给你了,干脆退给太后娘娘,叫你领娘娘的赏去!”

方蕙心素来心细如发,处事八面玲珑,但她空活十几载,却还当真没有见过像苏明珠这般坦然直率的行事,当下也是一愣,回过神后,便也低头含笑,站起身,便朝她福了一礼:“您既是这样说,当叫我无颜了,实不相瞒,我私心里也是当真心爱这狐狸,您肯割爱,当真是再好不过的。”

听着这话,苏明珠也是一笑,抬头看了看天色,便继续道:“原本是该留你用膳的,只是一来,我这着实没什么好茶饭,二来,再过一个时辰,我还有事要出门去,今儿个,便只能留你用一盏粗茶凑数了,你可莫嫌弃。”

所谓有事出门,是因着今日又到了赵禹宸与她约好,在水上相见的日子。

上月,苏明珠在船上给了赵禹宸她回忆出的防疫之法,之后,赵禹宸又借着随州疫情,与天花种痘的事,与她又约了三五次,上一次是三日前,临走之时,赵禹宸又提起了他凑巧翻出了一本残局谱,有几幅残局,瞧着却是十分的有趣,只是不知道以她的棋艺,能否另辟蹊径,寻出一条活路来。

苏明珠上辈子因着身体的缘故,为了磨她的性子,家里是特意叫她寻了十余年的棋的,她对棋艺上虽没有真正的深入钻研,但她却十分爱寻那些传下的珍珑棋局一步步去看,她自个大多都想不出,高人有解的,她径直去看过了,连连赞叹这峰回路转,若是暂且还无解的,也只是看过就罢,但也并不强求在意。

因着这个爱好,她的棋艺虽然与大焘真正的国手们远远不及,但思路与眼界却可以称得上是这世间独一份,算得上是屈指可数——最起码,赵禹宸这几次与她手谈,便一次都没能赢过。

也正是因着这缘故,赵禹宸许是不甘心,才又提起这残局图来,约她三日后再见。

自打出宫之后,赵禹宸瞧着便当真与在宫里时天上地下,再不相同,加上之前这几次的见面,也的确是并无丁点不快,从吃食住行,到闲谈说话,都是十分的舒服和谐,当真又重新有了些重回幼时相处的感觉。

再加上,苏明珠在这抱月峰反正也是无聊,闻言便也应了,算算天色,差不多也就一个时辰,等着日头下去些,便该动身下山去。

方蕙心自然不会嫌弃,两人出了屋,便一并在院内寻了一处空地,将还不太会走路的小狐狸放到了地上,叫它摇头晃脑的闲逛着,她们两个,则相对着捧了一盏清茶,一面笑呵呵的瞧着地上的小狐狸,一面说着些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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