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绡看她眼神殷切,也不好说实话,只能接过食盒走回去一趟。她自然是不会拿给文迎儿吃的,打开来闻到枣香味,自己也有些嘴馋,拿起一个放在嘴边……想了想,若外面真下了手脚,毒死谁都是死呀,她也不是命大的,因此便狠了狠心,把一块扔在花圃了。但要说全扔了,可舍不得。
停了一会儿翻出来,同霜小说,“娘子吃了一块,但近来爱吃酸的,你昨日的咸豆乳倒是还行,这荷叶饼也忒甜了些,还是拿回去给小环吃罢。”
霜小反而眼睛放了光,跳起来:“我知道了!是不是娘子有喜了?”
绛绡神秘兮兮,“这你可别瞎说,梁大夫没来看。倒是堂上近来也催着,让王妈妈给娘子进补。”
霜小道:“那我下次送大补的,或者做酸枣饼,可不做甜枣的了。”
绛绡叹一声,看她倒不难过也就便了。
转头送走了她回去,文迎儿今日兴致高涨,叫冯忨同乳母在家中玩耍,还亲自动手给他做起了小衣裳。就她那针线,绛绡真是不好说什么。
晚饭冯忨与乳母在这里吃了,冯忨抱着个文迎儿给他做的拨浪鼓,还画的新的鼓面,高高兴兴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折返回来,便听乳母在骂着他哭。
绛绡赶紧出去看怎么了,那乳母远远地,一直让冯忨放下什么,他偏不放,乳母看见绛绡喊道:“管不住这孩子了,可快些让娘子来管管!”
文迎儿远远听见,笑,“他又怎么了?不是才拿了新玩具?”
“立马就丢地上了,抱了只死猫在怀里!”乳母狠命地打他屁股,拉扯他手,他却跑更远了。
文迎儿跟过去,让乳母先离得远些,摸摸他头,“你是可怜它么,若是可怜它,想来它应当入土为安。婶婶带你将它埋葬了罢。”
冯忨道:“二婶,它是怎么死的呢,它是个公猫,不是生小孩子死的。它是不是跟我爹一样,被人给杀了?”
文迎儿愣了愣,冯忨这样的孩子说出这番话并不稀奇,远远地比小时的自己要沉重早熟的多,而现在,他们两人却心更近了,不是因为她大约想要个孩子,而是因为身为一个孩子,她与冯忨同病相怜起来。
她道,“人死并不一定是因为坏人,每个人到了一定时候,就跟树苗花草一样,会干枯了。”
冯忨摇摇头,“如果不是坏人,怎么会因为吃枣饼死呢。”
“枣饼?”
绛绡在背后听到,猛地一抽。
☆、小环
绛绡后勃颈凉到骨子里, 往后跌了几步, “这,这怎么可能呢?霜小怎么可能呢?”
文迎儿回头,看她瞳孔都散开了, 失魂落魄地, 赶紧问:“你这是怎么了,和霜小有什么关系?”转念立即想通:“这甜枣饼是霜小送来的?”
绛绡吓得不行,手脚都开始哆嗦,随后想了想, “不行,我要去找她!”文迎儿随即拉住她,“你冲动什么, 先把事情给我说清楚了!”
绛绡嘴唇抖抖嗖嗖,“她她她托我给娘子送吃的,昨天送了娘子不吃,今天又送, 我知道娘子这当口肯定不吃的, 又不想拂了她的意思,就拿进来转头扔了一个在地上, 然后出去还给她了,可这毒死猫,这毒死猫……”她神情越发恐惧,“她怎么可能会想着毒死娘子呢,我万万也想不到她会要毒死娘子啊。”
文迎儿先没理她, 先问冯忨,“这猫是死在哪儿的?”
冯忨指了指墙根处。绛绡看在院子底,大惊说,“我不是扔在那儿的!”
“被猫叼了,肯定叼别处去,我没怪你,别自己慌了神。”文迎儿说完抱着猫站起来,绛绡着急想帮她抱,文迎儿警告她,“别慌,我抱一下它不会如何。”说着便让冯忨引着她过去墙根,目光搜寻半天,果然看见还有小半快咬碎的枣饼,然后她拿个帕子捡起来包好,嘱咐乳母帮着冯忨把猫埋了,叮嘱埋得深些,完了好好用胰子擦洗,别染了害病。
正好梁大夫和往常一样,这会儿在堂上给文氏看诊,文迎儿就叫绛绡去找梁大夫赶快过来。那梁大夫来了,文迎儿将布包给打开给他,他看见里头掺着的异物一闻就知道,“这就是砒/霜啊。怎么娘子总沾上这些事情,不是避子汤,就是砒/霜的,娘子可得小心了。”
文迎儿自然无暇与梁大夫多解释,找个理由搪塞他几句,别把他吓着,后一想那避子汤的事情就是他给传到宅里的,于是叮嘱道,“梁大夫,现在文家主要是我做主了,我得多叮嘱您几句。这些琐事人人家里有,谁也不喜欢多嘴多舌的,您虽然常往来,可毕竟亲疏有别,希望今天的事千万别从您口里说出去,尤其是让堂上听到。让冯宅里难堪,你也少了生意,你做咱们宅医也这么多年了,分寸应该懂,咱们这儿除了咱们几个,就没人知道这事,烦请您老闭口不提,忘了它,若是有其他人知道了,我就只能从您这里想到,届时将您这漏嘴多事的毛病大街小巷说出去,以冯宅今时今日的位置,以后应该没有人敢请你来治病了。祸从口出,病从口入,这您懂的。”
梁大夫看她郑重其事地说了这事,知道上次避子汤惹了麻烦,于是唬得连连点头,“知道,知道,以后在冯宅咱必定注意分寸,有事就先请教娘子这里。”
嘱咐完了依然不放梁大夫走,她让人带着梁大夫,和绛绡一起急急地出门,“咱们得立刻去孔宅看看了。”
绛绡还慌着神,连话也说不清楚,眼泪鼻涕往出流:“我我怎么,怎么都没想到她是那种人,娘子……”
“她不是,”文迎儿打断她,皱着眉顾不上说话,张罗小厮立刻去给她拉马车过来。
好不容易马车过来了,侍卫又不让走,文迎儿朗声道:“人命关天!若是我知道有人死了,便得算在你头上,你敢担么?”
那侍卫又要说话,文迎儿道:“今天有人给我下毒,险些要毒死我,你在这里又顶了什么用!”
侍卫愕然,也惊慌一阵,看见她们还带着大夫,只好抱拳答:“我这就通知冯提举去。”
“你找人通知,再找一队人跟着我护送我过去,不就行了。你跟冯提举说,我现在去孔宅,晚了恐怕孔宅要出人命了。”说着又叹一声,“不过现在冯熙应当还在宫里面圣,恐怕是指望不上,我方才语气重了,但却是十万火急,跟着我去吧。”
那侍卫见此情况,权衡之后立即分拨人马跟着她,又着人去皇城司和宫门处去等冯熙去了。
文迎儿拉着绛绡上了马车,给梁大夫骑着一匹阉马,由侍卫送往孔宅去。周遭围着的兵士虽不多,但各个都是精兵。
在文迎儿吩咐下,马车驾得极快。绛绡在马车上颠簸,心也随那上下颠簸忐忑不已,她仍然没有想通,“娘子,咱们现在是去讨伐霜小么?就这么就去了?”
文迎儿此时终于心思沉静了些,严肃问她,“你可记得昨天她来送豆乳的时候,你们说话周围还有什么人没有?”
“……这,好像没什么人啊,就只有那些个侍卫守在门口。”
文迎儿沉吟:“昨天她送的豆乳我也吃了不少,刚才梁大夫既然说了是砒/霜,那砒/霜用针就会变黑,我用了,既没变黑,当时就知道什么事都没有。且到现在也无事,可见不是霜小要害我的。”
马车颠簸一阵,她继续分析,“我揣测,她是不是在门口跟你说话,让什么人听见了,知道那食盒是给我送的,然后又知道了她还要来送,这才想法子在她食盒里下了毒,借着她的手给我送过来。”
绛绡仔细回想,突然大叫:“昨天那个送纸条的内监,就是在我和霜小刚说完话的时候窜出来的,我正要进门呢,他窜出来塞纸条子,结果被人一拦就扔下纸条跑了。我仔细想想,当场就这么一个多出来的人,其余的都是天天在的侍卫,若是连二哥带来的人都怀疑,那就处处都是危险了……”
“送条子的内监……”那条子上写着的“掖庭救我”四个字都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会儿又和霜小联系上了。
文迎儿摇摇头,“这也不一定,只是揣测罢了。霜小嘴皮子多,要是真被人盯上了,她要去哪里停一停,跟那平日走动的菜贩子凉水贩子随便说说话,也都可能被人听去。再者只要有心跟着她,孔宅里也更有可能是下毒的地方。现在我担忧的其实是……你让她把甜饼子带回去了。”
绛绡又一心里发紧:“带回去……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