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的大师兄甘心把解药给他是断断不可能,他毒入肺腑生不如死皆是拜韩晔所赐!
“北晋的使臣来了长安?”白湛在背光的暗室中幽幽问道,嗓音低哑撕裂甚是难听。
归国三年,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头发掉了大半,毒素疼痛日渐折磨着他,这般生不如死的现状,不过在等一个机会。如今,机会来了,他又怎么会放过?
“是。十月初九是皇兄的生辰,两国使臣都来贺寿,如今已住进了京中驿馆。”君越如实告知。
白湛的眼珠转动也已不太灵活,他想起关帝庙前的那场大火,他的最后一招棋还握得紧紧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落下。
三人商议对策,白烨却静默不语,有他前番的背叛在先,白湛的视线落在白烨脸上,阴森森问道:“二弟如何看?”
白烨也是一身病体,单薄白衣不沾风尘,只沾药香,连声音也并无生气,漠然答道:“大哥还是不要多想了,虽然这些年过去,禁令早已不如从前,可到底还是禁令,小心为妙。承亲王与太后所议之事,与当年清心殿逼宫相比,皆是犯险之举,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兴许又是陛下的一个计策罢了。”
“哈哈哈!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白湛听罢,森然冷笑,那双几乎要溃烂的手伸出去,递给白烨瞧:“二弟,你看看你大哥如今的样子,是不是觉得可怕又可笑?你可以安安稳稳地活着,不必承担风险,只需呆在你的后院里侍弄你的花草,可我等不了,我也没有机会再等,你是不是觉得若我死了更好,你便是白家唯一的子嗣了?嗯?”
旧事重提,仍是这些说辞,年年岁岁地提起,白湛太过害怕,也太过心有不平。
“大哥,我从未如此想过,我于王政从无野心,只盼着白家安稳度日。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不愿白家做以卵击石之事。”白烨平静地回答,没有紧张,也不曾焦虑,他事不关己的态度令白湛更觉厌恶。
“虚伪!白家不需安稳度日!成王败寇,安稳便是落败!便是死!”白湛尚未收回的手狠狠一巴掌打向白烨的脸。
与上回那一巴掌的力道不同,白湛的内力尽失,身子大不如前,白烨也并不觉疼痛,甚至也没能撼动他的身子分毫。
只是白湛溃烂的掌心有血自纱布渗出,沾在白烨苍白的脸上,倒为白烨的脸平添了几分邪魅和麻木不仁。
“你这种没出息的性子,就算修习一万年也不过是个只会侍弄花草的废物!”白湛的骂无休无止,却因气急攻心,身子不稳,跌坐在椅子内。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白家嫡长子尊贵非凡,样样都能争先,说的话都是对的,教训兄弟从不手软。
哪怕他如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仍是如此。
“是不是还觉得委屈了?想杀了我?”见白烨敛下眉眼,白湛反而越发不舒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死了,你也只是个废物,明哲保身的叛徒!”
“湛表兄,罢了,烨表弟无心朝政,本也只是闲云野鹤,便让烨表弟自去吧,我们再说说话。”君越一个外人在一旁瞧着尴尬,又担忧白烨似上次宫变那般临时反水,便有心支开他。
“滚吧!还呆在这里做什么?我出不去这暗室半步,你却逍遥自在!”白湛恶鬼似的眼睛扫向白烨的方向,呵斥道。
即便被践踏得半点颜面也无,白烨也不曾反抗半句,对着兄长和君越一颔首,缓缓地转身走了出去,自始至终,他都很听话。
君越与白湛商议了半天大事,等出后院天已黑了,他没直接回王府,而是去了白露的绣楼上。
作为这里的常客,也无人拦他,白露正在房中打盹,见他推门而入,气得立马跳起,上前对他又捶又打:“你还有脸来?!你来作甚?!”
“多日不见你,自然是念你才来的。”君越笑着要去抱她。
“别碰我!瞧你做的好事!我如今可怎么办才好!”白露躲闪,不肯让他抱,神色既慌张又委屈。
“露儿,别打,也别闹,听我带给你的好消息。”君越拉了她在绣榻上坐下,将太后的旨意一一说与她听。
白露听罢更是慌乱:“二表兄,如今我们没有第二条可走,必须像皇姑母说的,一举拿下他,然后由你来继大位!若是他不死,走了第二条路,你让我带着腹中的他怎么活?我是万万活不了了!”
君越抚着她的小腹,安抚道:“我明白,我也正是为此事来的。你想想,此番两国使臣来朝,他身旁又没个旁人,连三舅舅也远在边关未归,这不是天助我也吗?可知他的生辰是个好日子,上一回你在他生辰之日借了太后之名去贺寿,那半碗参汤喝下,让他消失踪迹三年,若非有病,他怎会躲藏三年不归?”
“神医不在,又非身处江南,药草不便,他那太子也不知夭折与否,皇后至今不知所踪,这便是寡人的命相,我寻思着他的大限也快到了。接下来,便是咱们的好日子了!”君越笑得踌躇满志,拍了拍白露的手背。
“庆幸的是,母后始终站在咱们这一边儿,你再瞒一瞒,忍一忍,待我登上大宝,马上立你为后,到时候你腹中的孩儿便是太子,朕也给你一世荣宠!给你堂堂正正的白鹿名分!比他上回办的立后大典还要隆重,可好?”
那梦境太美,仿佛便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白露畅想着,原本不悦的脸色渐渐好转,投进了君越怀里,两指捻着他的衣襟玩弄,娇嗔道:“你啊,就会唬我,从小到大就会唬我。兴许到时候你当了皇帝,也会想着去娶什么东兴的公主、北晋的公主,送上门来的女人你会不睡?听闻东兴公主都个顶个的漂亮,不是说东兴那位荣昌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儿吗?想必她的妹妹也不会太差。”
君越哈哈大笑,搂着她有孕的身子揉了揉,笑道:“露儿你这醋坛子,怎么醋到了一个死人身上?那荣昌公主再美,早已是入了土的了,谁入了土不腐?一想到这,我浑身不舒服,还有什么兴致去想她的妹妹?”
“荣昌公主是死了,可她的妹妹是活生生的小美人儿,好像才十六岁,楚楚可怜的人儿。你说的爽快,过两日见了她,怕是魂儿都丢了,江南皇宫里长大的公主,比我这个老女人要鲜嫩得多吧?”白露高高仰着头,嘴里不依不饶地说道,且赌气且抱怨。
君越揉着她的小腹,又去摸她的腰身,只是哄她:“好了,露儿,连那位清心殿里的皇后娘娘我瞧了也不曾动心,何人还能比她美貌?你且放心吧,此生我只爱你一人,何况,你还有了咱们的骨肉,我更疼你了。”
白露被他揉得发痒,抱着他的脖颈咬他的耳朵:“陛下,臣妾可就等你了,你若是再不成事,我这肚子可怎么瞒得住?到时候我是要浸猪笼的,连活也没法活了!”
“朕定不负你。”君越念念笑道,外面在下雪,绣楼里无边风月俱是春情。
……
十月初九,长安城大雪初霁,诸多势力虎视眈眈,皆在等候西秦大帝寿宴开启。
距寿宴不过几个时辰,清心殿内仍无任何动静,一片死寂。
黑甲军将清心殿密不透风地锁住,仿佛其中已有变故,而无人得以闯入。
“今日这局不知如何破,大帝的龙体如何支撑?”
“今时不同往日,除却太后娘娘,尚有两国使臣在场,即便薄相再有计策,终究无能为力。朝堂大事,必得陛下亲自出面,否则我大秦岂非无人做主?”
“药王也不在,孔雀一人救治不了陛下的病症,这每隔半年必发的毒终究是解不了了啊!”
“哀莫大于心死,若是皇后娘娘同太子能伴在陛下身侧,陛下一高兴,这毒也就解了也说不定……”
“可是皇后娘娘两年未归,亦不知归期啊!可怜大帝……”
龙榻外,桂九同黑鹰正忧心忡忡地叹息着,只差没躺上去替他们陛下受苦了。
忽听得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匆匆进来,二人回首望去,只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小人儿颠啊颠地朝殿内跑来,身穿的服饰非中原或江南的样式,有点异族的意思,然而小人儿的五官……
“爹爹?”
那小人儿仰起头抱住桂九的大腿,稚嫩地喊了一声,那与大帝相似的双目清澈得要命。
桂九吓得浑身冷汗,忙矮身跪了下去:“哎唷,太子殿下!折煞桂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