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冷笑了一声,咬牙切齿道:“晦气?江淮以北饿殍遍野,路边尽数都是尸骨。大人中饱私囊蛇鼠一窝的时候可曾想过晦气?!”
“你——你——你胡说!”大理寺卿额头和鼻尖沁出汗珠来,指着宋晏抖抖索索道。
萧羽彦冷声道:“闭嘴,跪下!”
大理寺卿连滚带爬走到谢应宗身旁,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宋爱卿,继续吧。”
宋晏走到那几具尸体旁边,揭开第一个,尸首和头颅已经分离:“这是屠羊靳。”又接连揭开了下面的四具尸体,老老少少都有。都已经腐烂,但身上凌乱可怖的刀口深可见骨。
“这是屠羊靳的妻子,这是他五岁的儿子。这是他行动不便的兄长,这是他年过半百的母亲。”宋晏指着那些尸体道,“除却屠羊靳自刎而死,死后被枭首示众。其余的家人都是被乱刀砍到半死,之后活埋身亡。”
“何人如此歹毒?”
在场的百姓见到如此惨状,也是不忍多看。
“屠羊靳带领灾民暴1动,为的不过是活命。他所求的是他一家老小能够活下去。可有人绑走了他的家人,威逼他向谢大人说了假话。并要他在暴1动平定之后自刎,才能保证一家老小的安全。”宋晏咬牙切齿道,“可他至死都不知道,他的一家老小早已经被人活埋!化为了四具枯骨!”
“那幕后主谋是谁,为何要诬陷蓝庆?”
第三十八章 入v三更
宋晏没有回答。一旁谢应宗缓缓道:“因为蓝大人不愿意同流合污。”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谢应宗的身上。他声音颤抖:“当日郡守邀约,为了讨要账目,我确实曾经前往。当日蓝大人的神情便有异样。那日宴席间上了一道蒸羊羔。他忽然说了一句,连羊羔都宰了,那公羊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恨我们这些吃羊羔的人?”
这一番话如今想来,让人脊背发凉。原来蓝庆早就知道了这一切的阴谋,那么他的死很有可能是有人要杀人灭口!
“……可惜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谢应宗哽咽道。
宋晏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谢应宗颤抖的肩膀:“好在天理昭彰,真相来的虽然晚了,但终究还是会来。”说罢他拱手对萧羽彦道,“陛下,臣还想请一位证人。以及,请陛下传召一位当朝重臣。”
“何人?”
宋晏没有立刻回答萧羽彦,而是命人取来了他的乌纱,上前一步摆在了台阶上:“臣要请的这位证人,乃是蓝庆的长姐,当今的一品夫人蓝善。而这位当朝重臣,便是令尹武子都,武大人。”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百姓们甚至连窃窃私语也忘记了,屏息凝神看着国君。
原本他们以为只会看到一位王宫贵胄受审,却没想到此事竟然牵扯到了当朝令尹。人人都知,除了大司马之外,这令尹便是朝中最大的官了。
天大的官要被审了,简直这辈子都不会遇到一回。这可是朝政动荡的大事,可这个说书先生口中昏庸的国君,真的敢召来当朝重臣么?
萧羽彦心中不无担忧。但事到如今,要么孤注一掷赌一场,要么民心尽失。原本她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继续成为说书先生口中的昏庸黎绿公。何况宋晏如今赌上了他的仕途,若是退缩,又如何对得起这样的忠臣?
“传寡人的命令,召令尹觐见——”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人高声道:“不必了!”
众人齐齐看去,只见令尹武子都在几名朝臣的簇拥下大步穿过人群走到了广场的正中央。大理寺卿立刻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叫道:“令尹大人,救命啊。”
“内子身体有恙,今日恐怕不能来了。”
武子都能走到令尹这个位置,一来是他深谙官场之道,二来也是因为蓝家这一层关系。平日里,他在朝臣中口碑不错。算是个官场老泥鳅,见人总是乐呵呵的。
今日却难得冷下了脸来。一个平日里总是笑脸迎人的人,忽然严肃下来,总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像是揭下了一层面具。
萧羽彦一直觉得自己因为这身份,总是戴着面具示人。可如今看来,她和穆顷白所戴的面具又算什么?这朝廷之中,哪一个又是以真面目示人?
武子都看着宋晏,负手居高临下道:“宋大人,你对本官有何指控,直说吧。”
宋晏冷笑:“昨日夫人还气色红润,怎么今日就病倒了?”
“可能是受了惊吓,突发急病吧。毕竟一个乞丐一样的人忽然闯进本官的花园,冲撞到夫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萧羽彦一直以为武子都是个不善言辞的官场老泥鳅,没想到他反唇相讥起来也是毫不含糊。
宋晏负手踱了几步,眉头紧锁了起来。萧羽彦看得出他是在想办法,可是武子都来了这么一招,没有了人证。这指控要如何进行下去?
而且,武子都在这件事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萧羽彦抬头看向了穆顷白,他轻声道:“放心吧,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萧羽彦点了点头,握住了穆顷白放在她肩上的手。这一举动落在了韩云牧的眼中,他的手握紧了面前的案子。再挪开的时候,赫然多了几根指印。
良久,韩云牧忽然高声道:“武大人,既然是国君传召。夫人就算是病了,抬也得抬来。否则便是抗旨不尊,乃是死罪!”
武子都一怔,萧羽彦也愣住了。韩云牧竟然在为她说话?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萧羽彦的话对武子都向来作用不大,但大司马这样说,意义便不同了。他为难地看着韩云牧,终于点了点头,气焰也消散了许多:“大司马所言甚是。是下官失言。”说罢对自己的仆从道,“去,请夫人来。”
最后这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
他这句话说完没多久。围观的百姓后方又是一阵骚动。他们自觉让开了一条道,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在几名黑衣男子的护送下大步上了前来。
妇人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虽然不再年轻。但从容淡定的气度却将她衬托得别有风采。
她走到武子都的身侧,一眼也没有多看他,向萧羽彦福身道:“妾身武蓝氏见过陛下,大司马,还有诸位大人。”
“你怎么——”武子都话说到一半便顿住了。
人群中一人挤到了最前方,高声叫骂道:“武子都,你这衣冠禽兽!害死我弟弟!我们蓝家与你从此恩断义绝,势不两立!”
萧羽彦抬眼看着那人,问道:“你是何人?上前说话。”
那人走上前来,向萧羽彦施礼道:“陛下,在下蓝积。武蓝氏乃是舍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