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日蚀的过程历时一刻,姜乙儿所说的时间分毫不差,她到底是证明了自己,也证明了姜家。
沈绍顺着日光看向低眉顺眼乖巧的坐在顾洵身边的那个小姑娘,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实际上却让人害怕。
不管怎么样,一切都在此刻成了定局,李于海他完了!不,不是在这一刻,而是在他们开始比试的时候,又或者是说,在姜乙儿入宫准备对付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可笑的是李于海还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女人,她的每一步都算计到了,包括李于海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一开始他可不是这样。
从她进了御书房开始没说的一句话,都是在激起李于海的胜负心,甚至营造出了一副她是个好狠斗勇的形象,让李于海不得不接受了这一场比试。
即便是最后的结果出来了,那也是李于海他自不量力。
这一场比试开始的莫名其妙,结束的却是惊天动地,可每一步都掌握在了她的手上,她到底想要用这个证明些什么呢?
“陛下圣明,如今日蚀以至,也足以证明这位所谓的李大人根本就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完全没有能力担任司天监监正一职,也足以证明当年他控诉我姜家祸害社稷全都是无稽之谈!而他为了一己私欲,道听途说,以莫须有的罪名陷害我姜家全族,懵逼圣听欺骗先帝,简直就是罪大恶极!还望陛下还姜家一个清白!”
李于海也已经从屋外被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的擒了进来,此刻瘫在地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地面,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原来这就是她的目的啊,她尽然还敢提先帝!她怕是不知道当年就是先帝首肯,他们不过是看先帝眼色行事的人。
“大胆刁民,先帝也是你可以提及的,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先帝错了?即便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是李于海无能,可天火天雷大家都见到了,确实是姜家失职,难道不应该为此付出代价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想翻案也该拿出证据来。”
“那么这位大人的意思是,姜家不是祸患社稷而是失职了?那今日又是谁的过错呢?”
沈绍马上就要接话,自然是李于海了。
可话到嘴边才发现中了她话中圈套了,他这是话赶话没有听清楚她的话,算是同意了姜家不是天火不祥之兆的罪魁祸首了!
或者他得承认,李于海便是今日这日蚀的失职,如果不是李于海失职那就是今日的日蚀有其他人在兴风作浪,这次没人能背这个锅,就只能是陛下了。
十五年前若不是姜家不详,那就是先帝失德,先帝都已经驾崩四余年了,肯定不能是先帝的错。也不是当今陛下的错,就只能是他们为臣子的错了!尤其是他和谢易邡这两个辅政大臣首当其冲。
届时等到陛下的罪己诏一下,顾洵就有了挑拨得机会,也等于给了陛下清除异己扶持他亲信的机会了。
好一个姜乙儿,竟然全部都已经连环扣的设计好了,只等他一不留神的落入陷阱之中,无法取舍
现在想要解决这一切,只有一个办法了。
沈绍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她也正好嘴角带着笑看着他,这一次根本就不是她和李于海的对弈,从头至尾都是冲着他沈绍来的!
想通了这一切,沈绍就当机立断的跪了下来。
“多亏姜姑娘提醒了臣,这一切自然都是李监正的错,他为了一己私欲妄图陷害姜家,好取而代之,好在今日姜姑娘让我们都看清了他得真面目!李监正你可知罪!”
沈绍恶狠狠的瞪着李监正,李监正恍然如梦中惊醒一般颓然的呆坐在地上,有些不明白的看着沈绍,“微臣没有……”
“你还敢说你没有!污蔑忠良蒙蔽圣听,难道你还想拖累李氏全族也背上祸国殃民的重罪吗!”
沈绍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敲击在李于海的心头,是啊,他失职到连日蚀都没能察觉,今日哪里还能善了,可他绝对不能拖累了李家全族下水。
沈绍这是在提醒他,他还有家族还有儿女,不管是当年还是今日的事情,总得有一个人去认罪,那个人只能是他李于海!谁让他当年鬼迷心窍上了那道奏折呢,一切的因果报应,今日都该还了。
这么多年他担惊受怕,从没有一天真的轻松过在这一刻好像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从地上慢慢的跪立好身子,用力的朝着地面磕了一个响头。
“微臣有罪,十五年前来临之前,微臣从姜家父子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趁他们上奏之前抢先奏禀先帝,污蔑姜家失职乃是天雷的不详祸患。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微臣做的,微臣嫉妒姜家所有人,构陷忠臣,可这一切都与他人无关,都是微臣一人的主意,事实也证明了,正如姜监正当年所说的一样,天资不足是无法强求的,微臣努力数十载终究是不通方术天象,甘愿受罚,但希望陛下不要怪罪微臣的家人!”
乙儿扫了一眼沈绍,又看了一眼毅然决然的李监正,只觉得傻得可怜。
“李于海!你为了一己私欲构陷了姜家全族如此多人,他们又何其无辜啊!”小皇帝虽然知道皇奶奶是不会冤枉他人的,一定是李于海真的做错了事,可还是存着侥幸的心理,或许他还不至于这么坏。
他在顾洵和两位阁老的保护下,对朝堂的黑暗见得少,不愿意相信真的有人能这么坏,那他这个皇帝做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微臣做的,就连当年那本《天道》也是姜家父子所编著,在姜家遭难之后,被微臣占为己有……”
李于海跪直了身体,缓慢的朝着小皇帝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又转换了身体朝着乙儿一下下的磕在了地上。
“我有罪,是我害了姜家全族,今日我才知道自己就宛如一只井底之蛙,从未真正看清过井外的天地,不求谅解,但此番姑娘可是如愿了?”
乙儿的眼里没有悲悯也没有痛恨,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你到现在也还是不明白,我父亲我祖父乃至姜家先祖,到底求得是什么,你不懂,自然永远都悟不明白。但姜家没人会原谅你,这都是你自己求来的因果,你会带着愧疚悔恨永堕落回,此等皆是天道。”
李于海跪坐在地上,愣了一下仰头大笑了起来,“你说的对,地狱何曾离我远过。”
凄惨的大笑之后,小皇帝以为他是不知悔改,气的脸涨得通红,从未像今日这么愤怒过,手掌用力的在桌案上一拍。
“李于海!你真是无药可救!罪大恶极!朕今日若是放过了你,如何对得起父皇的在天之灵,如何对得起被冤枉的无辜之人!”
小皇帝的话刚落下,李于海就从地上手脚并用的迅速爬了起来,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沈绍,“李家众人的性命就交托在您的手中了。”
随后用力的撞向了屋内的石柱,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脑袋流了下来。
他今日这么认罪的一死,事情就会随之结束了,不管是当年的天雷天火还是今日的日蚀,都是他李于海一人的错,与他人无关。
只是他以为这件事以他的死就能结束,然而这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
乙儿毫无畏惧的看着李于海血溅满地的场面,她的心中竟然一丝畅快的感觉都没有,李于海可怜姜家的人更可怜无辜,他是死不足惜的。
可李家的其他人呢,他们也是无辜的,没有理由替李于海遭受这一切,但让她心中最为不忿的是,今日这些种种,与沈绍逃不了干系,凭什么他就能平安无事的站着。
而且李于海最后撞前把李家托付给沈绍的话,但凡不是说傻子都能看出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何况这屋内哪个不是七窍玲珑的心思。
当然她也不信,沈绍真的会救李家的人,他此时一定恨死了李于海吧,又怎么可能惹祸上身出手救李家。
乙儿还在想些什么,眼神越发的深谙,眼前就一黑,一双宽大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双眼,温柔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看我。”
乙儿的脸蛋不过巴掌大小,被顾洵这么一遮几乎整个脸蛋都被盖住了,手掌下的嘴角微微的上扬,方才郁结的心思豁然开朗了起来,有顾洵在可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