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腔里像是有什么在烧,不是那股漆黑的无由怒火,而是更加纯粹、更加新鲜的愤怒。趁秩序监察的总司令还没来得及回头,阮闲用血枪枪口顶住卓牧然的后脑。
“别动。”他嘶哑地说道,像模像样地咳出两口血。
“没用的。”卓牧然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这种伤势还能有意识,佩服。”
见对方要回过头,阮闲利落地交换了下双手,用没被炸过的右手持枪,左手握着方盒藏在怀里。
“明明是那个阮闲的手下,为什么要护着那个仿生人?”卓牧然果然回过了头,拨弄玩具似的推开血枪枪口,掐住阮闲的脖颈,将他轻松地按在地上。“……算了,你的头我就拿走了。”
说罢他手上使力,手臂上的外骨骼虫脚般张开,像是打算硬生生把阮闲的头颅扭下来。阮闲眯起眼,刚打算正经出手,却用眼角余光瞥到了那个倒在不远处的仿生人。
唐亦步正面带微笑,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枪的形状。
就像提前知道自己会看向那边一样。
“呯。”那仿生人比了个口型。
奇怪的感觉,阮闲心想。他们的配合冷酷归冷酷,但太过默契,就如同信赖着对方那样。
他按下了那个冰冷金属盒上的开关。
随着一声尖锐的破空音,下一秒他的视野被火吞没。
以阮闲为圆心,一股火焰吞噬了周边的一切。这火焰没能伤到卓牧然,却让他警惕地退了一步——腾起的不止是火焰,他们都知道。
围绕着玻璃花房的防护壁在融化。
本应需要巨量计算的虚拟护壁受到了入侵,这座城市真正的周边景色正在逐步显露,而那永远碧蓝的晴空也在慢慢淡化、消失。
远远看去,就像一个缓缓破裂的水泡。
火焰周边,沙黄色的废墟在慢慢显露。卓牧然身上登时响起几波表示联络的提示音。只不过他眯起眼睛,注视着小半身体开始燃烧的阮闲,没有离开的意思。
那仿生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一条胳膊也着了火,像是已经停止了运作。
“听到……破空声了吗?”
阮闲勉强笑着,黯淡无光的黑眼睛直直盯住卓牧然,活像火中的怨灵。
“那是……飞往市中心的破坏型无人机……这里的一切都能作假,但你真的来了……这里有……重要的人物……”
卓牧然头皮一紧。
这人存了死志,像是打定主意不让自己拿到自己头脑里的情报。他快速调出热量地图,的确有什么正冲市中心飞去,速度极快,并没有触发空中防御系统。
已经来不及通知其他人了,卓牧然想。对方算准了这一点——一边是即将消失的威胁,一边是主脑要求保护的人,他知道自己会怎么选。
而哪怕自己保下了范林松,防护墙消失这种大事可无法用“今日惊喜”来解释。自己立刻出面是最能稳定人心的做法,更别提随之而来的大量联络和工作——
刚刚那种夸张的逃跑方式,这个人怕是指挥仿生人争取破解城市防护墙时间。一直趴着的另外两人没什么奇怪的动作,技术人员百分百就是这个人了。
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逃不掉,故意误导他“自己不在乎同伴”,确保其余两个队友成功跑掉吗?……这个人为什么要主动保护一个仿生人?
然而他注定无法确认这些。
卓牧然咬紧牙关,启动外骨骼,随热量地图上的异常轨迹追击而去。任面前奄奄一息的青年继续燃烧。那样的重伤加上烧伤,对方势必无法存活,更别提那个受了自己一记重击,完全丧失活动能力的仿生人。
补救的方法不是没有,他可以派人搜索另外两人的行踪,就这么定了。
卓牧然刚飞离,唐亦步就坐起身来。
他快速扑灭身上的火,龇牙咧嘴地向阮闲的方向爬去。阮闲的状态相对好些,他直接拔出体内烧热的爆片,利落地滚离了面积不算大的火场,身上的烧伤迅速恢复。
季小满抱着嘎嘎大哭的铁珠子冲过来,余乐干脆得多——他拿起一整罐快速恢复喷剂,冲身上衣服被烧了大半的阮闲一阵狂喷。
“你们……”见阮闲还有意识,没有暴毙的倾向,他想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词儿。“真够狠的,我服气。听我一句,就算你搞了什么纳米机器人提高恢复力,玩也不是这么玩的。”
“特殊效果而已。”阮闲提起嘴角,“跟魔术差不多,别在意。”
季小满看起来想说什么,只是π嘎嘎叫得太悲怆。她只能一边手忙脚乱地安抚铁珠子,一边拼命给它喂食珍贵零件。
简单地误导完两人,阮闲没有再说什么。
这个剧本和他想象的不同,唐亦步原本不需要把他自己也拉下水。
破坏这座城市的障壁势必会引起骚乱,作为领袖的卓牧然不会有时间优哉游哉地和他们耗。接下来他只要让余乐和季小满第一时间逃向城市外,唐亦步假装执行保密任务,对自己的头部来一记狠的,然后像之前那样逃跑就好。
那仿生人甚至不需要攻击卓牧然,特地受伤。唐亦步举起爆片的时候,阮闲甚至做好了头部被刺的准备——
见自己的头颅失去了研究价值,跑掉的又是相对没什么价值的三个人。以卓牧然的那时的情况,势必不可能亲自来为这场烂摊子收尾。他会前去城市内稳定人心,让其他秩序监察处理后续事项。
可是唐亦步并没有按照这个剧本走下去。
他选择自身也受伤,削弱卓牧然的戒心,换取不用敲碎自己的脑壳,让自己伤到濒临死亡的地步……这样虽说也行得通,就结果上来看差别也不太大,但阮闲不太能理解对方选择这条路的理由。
唐亦步的第一选择永远是“自保”,阮闲曾这样判断。
“好疼啊,阮先生。”那仿生人用有点眼熟的方式蠕动到阮闲身边,金眼睛水汪汪的。
在对方进一步开口前,阮闲捧起了那张还带着血痕的脸,咬破自己的舌头,随后深深地吻了上去。唐亦步先是贪婪地汲取了些血液,随后这个吻变成了单纯的吻。
“你的舌头有点凉。”长吻过后,那仿生人诚实地反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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