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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维斯从小就是个好奇心爆棚的熊孩子, 从会爬开始就酷爱翻箱倒柜, 家里基本藏不住任何在他看来有点“有趣”的东西。
伊登深知自己儿子的揍性, 所以一直极为小心地保存着那箱手札。家里换了大房子以后他专门在地下室挖了一个储物槽,将那些珍贵的手札藏在里面, 上面再盖上石板和木地板作为伪装。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自己儿子恐怖的侦查力。
李维斯三岁开始上社区幼稚园, 李珍也开始回归学校继续本科学业。她白天把熊孩子送到学校, 傍晚下课再把他接回来, 和他一起完成老师布置的亲子作业。
李维斯五岁生日那天, 老师布置的作业是“认识轮船”,要求每个小朋友都要带关于轮船的图片或者模型在课堂上分享。李珍因为忙着准备生日派对,随便在童书上裁了一张卡通小船图片糊弄了一下儿子,转头便把这事儿忘了。
李维斯拿着简陋的卡通图左看右看不满意,忽然想起某一次半夜起床找爸爸,曾经在地下室看到他在研究一些特别漂亮的大船图片。
那些船画着红眼睛,张着大帆,和老师给他们讲的船全都不一样,拉风极了!李维斯跑去找妈妈, 拉着她要去地下室找大船,李珍忙着招呼参加派对的客人,随便塞了个芒果把他打发了。
李维斯脆弱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把芒果一摔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学着电视里侦探的样子找了一把小羊角锤, 趁大人收拾派对残局的工夫跑到地下室东敲西敲, 还真的歪打误撞听出了异常的空洞音, 继而打开了亲爹隐藏的所罗门宝藏。
伊登做梦都没想到五岁的儿子有当飞天大盗的潜质,直到两天后李维斯的带班老师打电话给他,询问他还有没有类似的三轭帆船图片,才知道自己被亲儿子抄了家。
带班老师的丈夫是帆船爱好者,伊登好不容易才把他糊弄过去,回头冷汗已经浸透了衣服。
他意识到世界上根本没有百分百保险的秘密,荣家的过去和自己的调查迟早都会曝光,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即使没有自己的熊孩子,还会有其他人。
这次是幼稚园老师,下次说不定就是他的妻子,他的上司,或者他的调查对象史宾赛老爷子。
他面前只有两条路——彻底停止,或者彻底把命豁出去。
他选择了后者。
作为荣家的后代,作为祖父亲自指定的《手札》继承人,他肩负的东西太多了,他放不下。如果放弃调查,他可能会痛苦内疚一辈子。
但他只能豁自己的命,不能把老婆孩子一起豁出去。
“你说你曾经梦到过‘大眼鸡船’、石墙和太阳旗,可能就是因为小时候看过那本手札,所以留下了一些记忆的残影。”伊登对李维斯说,“不过你当时还不认识中国字,并不知道它讲得是什么,所以记忆非常浅,可能只有一些一闪而过的场景。”
李维斯恍然,仔细想想自己关于南石头惩戒所的梦境似乎都是扁平的、二维化的,有点像延时摄影,完全不像是真实的见闻。
幼年记忆本就模糊,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淡去,被锁进了潜意识的盒子,直到他前一阵自动请缨去加布林卧底,遭受精神和肉|体上的反复折磨,才沉渣泛起一般慢慢“析出”了潜意识。
后来克拉克夫人在心理治疗中一再问起他的父母、他的童年,这些记忆在他梦中增补的细节也越来越多,到最后甚至和幻觉混在一起,让他有一种前世记忆般的错觉……
“对不起,perrey。”伊登的声音打断了李维斯的沉思,他的语气带着克制的内疚,“我知道我当初的选择太极端,太任性,但当时我还不到二十七岁,人生阅历有限,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他叹了口气,道:“而你那时候也太小了,小得让人不知道该如何保护……我了解亚瑟资本的做事方式,我无法想象他们一旦发现我的调查,会怎么对付你和你妈妈……离开你们以后整整半年我都在做类似的噩梦,每次从梦中惊醒我都庆幸你们不在我的身边。”
李维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指责他还是该安慰他,诚然伊登的离开伤了母亲的心,但他也已经惩罚了他自己——离开最爱的女人,唯一的孩子,独自忍受孤独与恐惧,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残酷的刑罚。
李维斯注视着父亲眉心深深的皱纹,鬓角微霜的头发,忧郁而沉重的眼睛,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恨他。
他们其实是同一种人,和他们的祖辈一样,永远无法无视那些正在发生的罪恶,偏安一隅幸福生活。他们身体里都流着荣家人滚烫的血,生来便要寻求真理,维护公义,哪怕需要为此付出生命,付出自由,付出漫长而短暂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