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2 / 2)

沈小甜觉得自己脸上的塑料微笑都要撑不住了。

她在石榴巷住到了十四岁,她记得荆家的卤肉、小乔姐的麻辣烫,记得石榴巷几乎每家都种的石榴树,还记得巷子的另一头那棵老柿子树……

可她不记得这些人。

他们的名字和脸,她努力从记忆深处挖出来,不是很用心地拼凑着,他们却给了她满满的善意和温暖,好像她这十二年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就不该说我要在这儿住。”

清洁的阿姨走了,客厅里堆满了前后街坊送来的东西,沈小甜坐在沙发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算一算,只要再弄个新床垫,她还真可以在这儿住了,里里外外缺的些东西,愣是这些人给凑了个七七八八,每样东西都绝对称不上贵重,沈小甜却觉得自己心上好像被什么压住了,沉甸甸的。

第二口还没叹出来,门外又传来了呼喊她的声音。

不甜的沈小甜老师只能再次露出很甜的微笑。

这场“送礼热潮”在晚上七点的时候才结束,一对男女带了一个孩子站在了院子门口。

他们没像那些邻居一样喊着“小甜、小甜”,而是规规矩矩地摁了门铃。

门铃坏了。

天还没黑呢,沈小甜正巧看窗外,看见了他们。

“您好。”

“小……啊,对……。”男人张了张嘴,有些局促地说,“小甜,对吧,我记得。”

沈小甜点头,短短的时间里她确定了他们并不是左右的邻居——石榴巷的人似乎并不知道什么叫局促。

“我姓方,叫方墨林,这是我妻子季雨诗,你就叫我方……”男人求助地看向自己的妻子。

女人笑了一下,接过了话茬:

“你叫我季姐姐就好,我和你方大哥都是田老师的学生,我现在就在市一中当语文老师,你方大哥呢,现在是咱市水利局工作,我有个学生姓宋,我看他下午的时候发了个朋友圈,说田老师家回来人了,就跟你方大哥说了。本来应该是不该这么晚过来的,可他等不了,我们就先来看看。”

是老爷子的学生。

沈小甜低下头,笑了一下。

“谢谢你们关心,真的,太麻烦你们了。”

斜阳的光里,女孩儿微微低着头,神情有些淡了,是在一瞬间有些怅然。

对面的那对夫妻又对视了一眼,季雨诗摩挲了一下孩子的脑袋,说:“小甜……我可以这样叫你吧?我知道这个话有些冒昧,可是,田老师,田老师他……他的身后事,我们挺多人想祭拜一下的,当时我们收到消息的时候也什么都不知道。

“田老师教了我和我家老方三年,有些事情现在说起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我们就想让他知道,我们这两个当初让他操心了三年的学生,现在结婚了,孩子也四岁了……让我们能鞠个躬磕个头就行。”

沈小甜抬起了头,看着这对夫妻,她说:

“我外公有遗嘱,我妈把他的骨灰洒在大西北的沙枣林了。”

“不设墓,不纪念,不麻烦别人……”是他自己亲笔写的。

一声哽咽,却不是两个女人发出来的。

方墨林捂着自己的嘴,沈小甜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眶已经红了。

“老师……田老师他……”

他什么呢?

姓田名亦清的那个家伙,他的一生真是复杂到让人连挽联都不知道该怎么写。

那对夫妻走了,给沈小甜留下了一个西瓜。

西瓜泡在别人送来的水盆里,沈小甜随手又把冰箱的电源插上了,跟洗衣机比起来,冰箱算是姐姐了,沈小甜记得这个冰箱是她09年的时候央着老爷子买的,听了一会儿压缩机的声响,再试试冷冻层的温度,沈小甜满意地点点头。

电视机是08年为了看奥运开幕式换的,沈小甜摸了摸,没打开,她早就不习惯看电视了。

东摸摸,西看看,最后站在客厅,她环顾这个房子。

“需要买床垫、枕头、四件套,楼上的窗帘要换一下,沙发得买几个靠枕,宽带得重新弄一下。”

掏出手机,她开始规划起了自己住在这里需要的东西。

其实沈小甜只打算回来呆几天的,原来的那份工作没了,甚至那座城市她都不想再呆了,她真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的是趁着暑假赶紧去别的学校求职。

又叹了一口气。

“算了,多休息几天,我还欠了人家一顿饭得还呢。”

用别人送的刀把别人送的西瓜切开,再用别人送的勺子挖着吃,沈小甜觉得沽市的西瓜比她记忆里的甜。

一定是赶在下雨前摘了的西瓜。

小沈老师很有经验地下结论。

第二天一早,沈小甜就跑到了当地的家装城买床垫,在网上买的还要算上路上运输的时间,既然下定决心要住回去,沈小甜就不想多花那份儿酒店的房费了。

挑了一个还挺舒服的薄床垫,约好了送货上门的服务,沈小甜的手里又拎了两张桌布,一张是茶几的,一张是餐桌的。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