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重围中一逃出来,三个人就像没命一样的狂奔,跑下灵云山也不停脚,又足足跑了七八里地,才在一个隐蔽的小山窝里驻足。一停下来,络腮胡子没命的喘,咳嗽带流鼻涕。
在灵云庙里面没时间细想,现在一脱困,我就感觉身边的章豹,有一股凌厉的杀气。不管是谁,连着杀二十多个人,双手染满了鲜血,身上想不带杀气都不行。对于这个传说里的杀人狂魔,我和络腮胡子心底都有一点畏惧。
“今天,多谢你了。”章豹看看我,在旁边坐了。
我心里有点怕他,但还是跟他谈了谈。谈的时间一久,我就发现他身上虽然杀气很重,可是说话做事都不像那种莽撞人,看上去生性也很爽快耿直,和花九的脾气差不多。我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不用耍什么心眼,聊了一会儿,问起他今天被诱捕的事。
“那些和尚,都是华严寺的。”章豹道:“我是华严寺的记名弟子,在山里杀了人,他们要抓我回去。”
“你……你真的杀过那么多人?”
章豹没有作答,转身对一旁躺着恢复体力的络腮胡子道:“你去远处捡些柴,我们烧一堆火。”
络腮胡子显然也能感觉到章豹身上隐隐的杀气,面对一个曾经一口气杀了二十三个人的杀人狂,络腮胡子再也不说什么爱对自认有能力的人动手之类的话了,屁颠屁颠的跑去捡柴火。
等到络腮胡子走远了,章豹朝盘营镇的方向望去,道:“杀过,二十三个。”
我知道他可能有点看不顺络腮胡子,不愿当着对方的面说那么多。听了他的话,心里就打了个哆嗦,我虽然见过很多尸体,但见过尸体,跟亲手杀人是两码事,章豹的话,说的我脊背一凉。
“我从小,就长在盘营镇的,那镇子不远,就在前面。”章豹从身上摸出一个酒壶,慢慢喝了一口,递给我道:“喝一口吧,夜里风凉了,喝点暖和暖和身子。”
“你为什么杀那么多人?”我接过酒壶,里面是顶烈的烧刀子,一口下去就上头了。
“我爹死的早,是我娘辛苦把我和妹妹拉扯大的。”章豹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
章豹的爹,是一个采药的,有一次采了药,卖给药铺,到了第二天,药铺的人找上门来,说昨天送去的药材太次,药力不够,不值那么多钱。山里人挣钱不容易,章豹的爹明知道药铺是在找碴讹人,却不能不忍,当天又带着工具重新上山采药,结果一去就没回来,从山崖失手掉下来摔死了。
这个事,给章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他就暗暗发誓,以后要学本事,要让所有人都不敢欺负章家。
十四岁的时候,章豹离开家,到千里之外的华严寺,当了个俗家弟子。这一走就是十几年,因为路途太远,只能偶尔回家一次。
四年前,盘营镇光复,赶走了日本人,换来了国民党。章豹一走,家里没有男人,生活艰难,他妹子手巧,平时做些针线浆洗之类的活,勉强糊口。有一次,盘营镇的刘士绅家里喊章豹的妹子去做女红,刘士绅家里有钱,做工的报酬也不薄,章豹妹子欢欢喜喜就去了。
但是这一去,就酿了大祸。刘士绅家里的二儿子,看章豹妹子出落的俊俏,在家里把他妹子欺负了。章豹妹子跑回家,哭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就吊死在屋子里。章豹的老娘气不过,去告状,可是无凭无据,被赶出来,老太婆又去刘士绅家里讨公道,士绅家里不理睬她,她没办法,坐在外面嚎啕大哭,引了一群人看热闹。刘士绅家里觉得太丢面子,把章豹的老娘硬拖走,在镇子西边一棍子打断了老太的腿。
老太婆是爬回家的,抱着女儿的尸体,一直掉眼泪,哭了整整四五天,眼睛哭瞎了,邻居都劝,劝她把闺女先埋了,章豹他老娘不肯,死抱着女儿不松手。到了第八天,邻居发现章豹他娘也死了。
邻居都是穷人,凑钱给买了两具棺材,把母女俩葬了。这个事情人神共愤,有个邻居性子耿直,咽不下这口气,偷偷的跑到千里之外的华严寺,把事情告诉章豹。章豹还没有听完,眼前一黑,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我出来学艺,就是为了艺满有成,以后能护着自己老娘,护着自己的妹子,不让人任意欺凌。”章豹一直低着头,他没有哭,但那嗓音却沉闷的想让人落泪:“家里人都死了,我十几年的苦功,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