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爬过铁索,小木屋里两个守路的山刺还没有苏醒,哑巴大梁不理他们,继续带着我贴着一条小路穿行。俗话说,狡兔三窟,三猫子这样的老山刺,一般会在寨子里留几条暗道,以防万一,如果真有人攻打围剿山头,从大路逃不掉的话,可以顺着暗道跑。哑巴大梁对山头的地形熟的不能再熟,一路闷着头走,把我引到了一条暗道的入口处。这地方很僻静,如果山头没什么紧急情况,需要启用暗道的话,一年都不会有人来。
哑巴大梁把陆严放在地上,重新转身望向我。我呆呆的,总感觉他那张被灼烧的有些变形的脸庞后,是一种我很熟悉的气息,可是我又不敢确认,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你怕是认不出我了……”哑巴大梁嘶哑的嗓音有些发颤,就好像一个人情绪很激动的时候,难以控制自己的声音。
“我不认识你。”
这一刻,我就觉得哑巴大梁绝对是个人物,一个正常人,多少年都装聋作哑的混在山匪窝里,没有大毅力和大智慧,根本就做不到。
“老六,我离开石嘴沟的时候,你已经出事了……”哑巴大梁嗓音中的颤抖越来越甚,我们没有交谈两句,但他显得激动,眼睛里隐隐竟然溢出了泪花。
“你?”我的心一下子也被触动了,在月光下,我看见哑巴大梁不仅仅是脸庞被灼烧了,他的脖颈,还有露在衣服外面的手掌手腕,都留着烧伤痊愈后难以消除的疤痕。我依然不敢完全确定他是谁,可是看着他一身的旧伤,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我觉得,如果五叔有一天能离开死地,回到外面的世界,他那副好像没有外皮的身躯愈合之后,也会变成哑巴大梁这个样子。
而且,他说的再明白不过,他对我的称呼,还有那句离开石嘴沟的时候,无疑已经向我表露了他的身份。
他必然就是陆家当年被老太爷派出去的几个兄弟之一。那几个兄弟被派出去,都没有回来,外人说,陆家的兄弟死绝了。这么多年,五叔没有提过那几个兄弟的事,所以我的潜意识里,也认为他们全都死掉了。
哑巴大梁的旧伤很重,以至于正常的皮肤都被破坏,我难以判断他的年纪。不过他的头顶,斑斑驳驳的留着很短的头发,那些头发,大半已经白了。由此,我就觉得他的岁数应该不会太小。
“是……是大哥?”我不敢妄加结论,可是情不自禁的就试探着问了一句。
“老六……”哑巴大梁那张僵硬又扭曲的脸动了动,看样子,他很想对我露出一个笑容,可是他连笑一笑的权力都没有了,他慢慢朝我走过来,用力抓着我的胳膊,使劲晃了晃,含在眼里的泪水,终于滴落下来。
在我的印象里,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和哑巴大梁相见,可是当哑巴大梁眼睛里的泪水流下来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会感觉他那样熟悉。
我可以不记得他的脸,他的样子,但两个人流淌在每一条血管里的血液,在奔涌共鸣,血脉亲情,难以泯灭。我不知道哑巴大梁曾经遭遇过什么,然而,他那一身愈合后的重伤,已经表明他熬过这些年,会有多么艰辛和不易。
什么都不用多说,我已经可以确定,哑巴大梁,就是石嘴沟陆家六个兄弟里的大哥。
“是大哥,你是大哥……”我的鼻子和眼睛一起发酸,泪花挡都挡不住的流淌着,我和大哥抱成一团,没有哭出声,可眼泪却像开闸的河水,流个不停。
这种感觉,难以用语言形容。当一个人孤独的漂泊四方,漂泊了很久的时候,猛然见到了自己失散的亲人,无论对方是什么样子,无论对方是否贫贱,是否富贵,那种浓浓的亲情,都让我有种久违的幸福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觉得此时此刻,失散了那么多年的兄弟又一次聚首,这是天大的喜事,不应该哭。我抬起头,眼角还挂着眼泪,努力笑了笑。
“老六,你还是当年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大哥伸手摸摸我的头,他是老太爷儿子里年纪最大的,比我大的多,从某种角度来说,如果不是家族里的名分,我们已经不是同辈人了。
“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相遇的惊喜之后,我还是疑惑,大哥他为什么会流落在这个地方,和一群山刺呆了那么多年?
“为了这个。”大哥回身指指躺在地上的陆严。